第八十二章 十七歲的秘密
“社長!這裏,這裏!”雙馬尾女生招呼道。一位身穿素色套裝的三十來歲女性,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穿過人行地道,走向體育館。正是《十七歲的女孩》報刊的創刊社長。
雙馬尾女生接過她手中的東西,“社長您先去處理合同,我還有一場比賽,拍完就來!”
雙馬尾女生走後,被喚作社長的女性,曲肘搭住肩上的背包,抬頭仰望著眼前能容納數萬人的體育場館。一種懷念的情緒在心中慢慢醞釀。
好久沒有過問綠茵場上的是非了……
八十二、十七歲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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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球驟然躍向高空,劃著鋒利的曲線加速落地。雙方球員疾步朝落球位點附近聚攏。不知是誰屈膝跳起,憑借身高優勢搶先觸球,穩穩地頭球給身側球員,剛聚攏的選手又如同拍岸的巨浪一般,頃刻間分散在了球場的各個角落……
把住民票交還給八乙女以後,我胸口都感覺輕鬆了幾分,打開休息室的窗戶,觀看球場上其他隊的比賽。
自從製鐵廠的那場球遭到不少觀眾投訴以後,主辦方撤走了解說的揚聲器。以至於我看了好久才意識到裏麵一支隊伍正是我們關工大的甲隊。
甲隊的實力依然教我們望塵莫及。他們在複賽中成功存活,殺進八分之一決賽——
禁區前,中鋒殺出重圍,分球給邊鋒,後者麵對多人防守把球回傳給身後同伴,同伴吊空門得分!不出幾分鍾,後方同伴一記遠傳,雙方再次焦灼於禁區附近,邊鋒回身接應,接球時踏入防守之間的空隙,一旁中鋒迅速插上,淩空抽射,皮球掠過門將臂彎,直入網窩!
我那擔任邊鋒的“消極室友”,和他那擔任中鋒的現任室友,在進球後尖叫著奔向對方,其他隊友們先後圍攏過來,跳上他們的肩頭!
——“哢嚓”一聲,歡慶的一幕,被永久地定格在了閃光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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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厲害的攝像技術啊。”當雙馬尾把照相機舉過頭頂按下快門時,憑借身高優勢目睹鏡頭完美聚焦的中島,發出了這樣的讚歎。中島本就對攝影有點興趣,曾經歪打正著地發掘了他這個興趣愛好的我,正有一種莫名的自豪感。
“這是盲拍哦,中島選手。”女孩向他解釋道,“因為我身高不夠,要拍俯視的照片就看不了鏡頭。全憑感覺拍的!很靠運氣。”
“感覺可準呢。”中島再一次地表達了自己的欽佩,“是你們社長教的嗎?”
女孩搖搖頭,“我自己練的,我們社長不怎麽拍照,她拿著相機都會手抖。”
“可能得克服緊張方麵的問題。”中島托腮回應道。
“那你們社長還沒到嗎?我倒是緊張很久了。”藪把球服換成了正裝。
女孩告訴我們,她們社長正在和場館方麵的負責人協商,試圖辦理能夠自由出入場館的記者證,畢竟一直憑借跟我們隊的親密關係也有點過意不去,而且在我們離開聯賽以後,她們還希望能夠繼續拍攝之後的比賽。說著說著,她突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從包裏拿出兩個禮盒。
“社長讓我先拿過來的。”她遞給我們,“這個是社長的,好像是她家鄉那邊的特產,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然後這個是我給你們的,是我家鄉的茶,我們縣的產茶量全國第一哦……”
我沒有太在意她說的話,因為她先拿出的那個禮盒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上麵繪製的圖案,與我們小城的風景一模一樣。大家都饒有興致地看著,猜測所謂的社長,會不會是我們的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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藪的緊張,終究是沒有派上用場,因為在社長來之前,他被工作人員叫走,去核對之前比賽的成績以及各種後續。正擔心著兩個社長都不在,該如何應對大人物時,叩門聲悄然響起——
唯一的安慰是好歹我們跟女孩還算熟,不知所措的時候她還能為我們打圓場。但定睛一看,女孩也不在!旁邊岡本告訴我說中島請求她做其他攝像的示範,兩人去外場拍特寫了……
我們為自家社長的缺席說了道歉,好在她們社長也沒有太擺架子。素色的套裝把社長的氣場覆蓋得嚴嚴實實,所流露出的,隻有一股文靜而淡雅的書卷氣,莊重,卻不逼人。
按計劃,我們應當坐在一邊,聽藪或者八乙女與她客套,所以完全沒有準備話題,隻能腦袋空空地應對。
免不了的,談論了這家報刊的話題。“貴社的辦報特色,我們業內同行都非常支持,即便現在還與一流的報社存在差距,也無需感到迷惘。”像我們這樣對名譽有要求的副業,自然對於這種擅長辟謠的報社不勝感激。感謝應是互相的,其實自從《十七歲》與我們走近以後,我們內心便悄悄打起了讓它為我們揚名的算盤。便趁著這個機會,表達了我們的讚賞。
“是啊,在我們這樣的國家,名譽實在太重要了,是一輩子的事,我深有體會。”她比我們感性得多,“如果能夠洗白,我真的想去為他們做點什麽。”可能是談到了讓她傷感的話題,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眼角的淡妝都變得有些模糊。
把天聊成了這樣,我們有點慌張。選了理科的那幾個拚命朝我們這些選文科的使眼色,我們也隻能硬著頭皮說些表揚她的話。
“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肯定啊。”可能是自己的下屬不在場的緣故,她沒有刻意掩飾自己軟弱的一麵,激動地把手帕擋在麵前,“能得到來自於足球運動員的褒獎,我感到特別幸福的,甚至對我來說是一種救贖。我曾經間接地傷害過一支足球隊,那件事也成為了我高中一畢業、剛滿十七歲就決定辦報的初衷……
“我上中學的那會兒,幫我一個特別喜歡看球的好閨蜜拍過一張照片,她說,想記錄戀人對自己表白的場景……結果,這樣的一張照片,不知怎麽地落到了校方手裏,她的戀人被迫離開了球隊,而她也因為這件事飽受非議!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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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就連心跳仿佛都消失了。我們如同沒有生命的石像一般,愣愣地聽她說完了自己的辦報初衷。
“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告訴我那所學校的名字!”山田的聲音發著顫,是強忍著情緒說出來的敬語。
“一個我不想提起的名字啊,J城,jonny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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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無法確切地描述出我當時的內心,震驚,苦澀,甚至處在崩潰的邊緣。龍太郎出事的時候,我們為jonny的決定感到心寒,但沒有想過要去指責誰,拍下這張照片的她,更不是故意的。但當這樣一個人出現在我們麵前時,我竟做不到對她不懷恨意。原以為這件事過去那麽久,我們早已淡忘,但那一刻,每個人的呼吸聲都是那樣的沉重,努力地克製著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我不知道正副社長在的話,他們會如何應對,但我真的很害怕我們中的誰會被情感衝昏掉僅存的理智。
“謝謝你為我們分享了這樣一個故事,”有岡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放慢語速地說出這席話,“我們,也為那支球隊深感抱歉。”
大家配合地點了點頭,如果能夠這樣化解掉危機,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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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這時,擴音器裏的聲音如潮水般毫不留情地湧出:“以下公布本界全國足球聯賽中新得到的排名,關東工業大學,jonny隊,第X名。請還沒未到場的相關負責人,至裁判處領取證書和獎牌。再重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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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偽裝都沒有了餘地。
來過那麽多次的女孩都隻知道我們是關工大的校隊,帶jonny的詳細稱呼隻在頒獎的時候才會著重被披露。jonny要的就是這樣的榮譽,他要求所有畢業的校隊沿用自己的校名做昵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真是拜jonny所賜,女社長在聽到我們球隊名稱的一刹那,嚇到失聲落淚。前後遭遇了同一支球隊,該是多大的諷刺!
沒能承受住休息室裏詭異的氛圍,隊友們一個接一個的,用“要去領證書和獎牌”的借口離開休息室。
我也一樣待不下去,正準備起身的時候,看到伊野尾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坐姿。因為兩邊人離開的緣故,顯得格外空蕩。不知他是實在不願意動,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他是那一刻為數不多的沒有選擇逃避的人。
“不要哭了,”伊野尾平靜地正視她的眼睛,“哭沒有用的,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沒有用了。
“如果有用,坐在這個位置跟你說話的人,不應該是我,應該是森本龍太郎。如果他還坐在這裏的話,他會告訴你,隻是一場虛驚,隻是一場噩夢。但是沒有這些如果。
“你下屬的東西,我們能夠收下;但你的,請你收回。”伊野尾把她帶來的禮盒交到她的手上,“你的報社我們會繼續應援,但你和我們之間,今後最好不要再見麵了。誰都很難原諒誰的,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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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很不客氣的言語,但伊野尾準確地向她表達了我們的態度。麵對社會地位遠在我們之上的報社社長,終是沒有隻給對方留下一個個逃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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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工大的球員們,明年聯賽再與大家見麵了,我家社長已經幫我辦好了證件,明年我還會來,大家也要加油踢球哦!”
那個下午,不明真相的雙馬尾女孩的道別,是我對昭和24年聯賽最後的回憶。
“真是太對不起了。我剛才離開那麽幾分鍾,休息室裏就出了事……”八乙女光後悔得要命。
隊員們已經相繼離開休息室,僅剩下兩位社長做最後的打掃工作。
“我也有錯。”藪拍拍他的肩,“不要太自責了。那種事情,哪怕我們在場都很難處理,伊野尾已經做得相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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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間,關工大甲隊已經結束了比賽,回到他們自己的休息室中。隔壁班教練複盤比賽的講解聲,訓話聲,鼓勵聲,以及球員們討論的聲音,透過牆壁,在走廊上回蕩。
中途有記者敲門想進門采訪,被教練趕出休息室。資質淺的記者灰溜溜地離開,厚臉皮的則帶著合同坐在門外。教練看到也當作沒看到,慢悠悠地開完反省會後,才安排球員接受采訪,還提前準備了發言的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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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一聲,藪和八乙女給休息室的門上好了鎖。
“要想看到頂峰的風景,我們要有自己的教練。”最後回望體育場館的時候,藪留下了這樣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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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讀到這裏的各位!第四卷到此結束。
森本事件詳見8、12章。
《文秋》的原型,是《文春周刊》。以報道醜聞為名,與Johnnys是對著幹的。與很多很多名人都是對著幹的。
《十七歲的女孩》,原型取自的就是普通的女性周刊。女性周刊當中《女七》是親J家的,《周刊女性》又是反J家的。同時,《周刊女性》就是當初報道森本事件的報社。所以一分為二寫了,雙馬尾女生就是對他們好的,社長就另說了。雖然《十七歲的女孩》辦報理念是好的,但舊交也很難抹去。
甲隊那個架勢明顯是把兩位社長看酸了。又有教練,又有營銷隊伍的,自家又沒教練,宣傳還談崩了,心裏不好受。
沒教練的日子其實已經結束啦,(瘋狂暗示)請期待下一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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