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知念篇☆(中)
本篇為知念篇,上中下三篇均主要為知念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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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樓以後,我們坐在大操場旁邊的長椅上。
對於我們的感謝,伊野尾一如往常的隨意,“剛好在那裏,就幫忙咯,總不能看著山田被打吧。隻聽到你們院長在亂吼什麽‘必須有人填’,所以那到底是份什麽材料嘛!”
原來,伊野尾還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同院長吵起來的。
山田搖了搖頭,手下意識地按住長椅的木板,說這件事確實錯在自己。我能理解他這句話的含義,對他來說,如果不執意折騰這一遭,22人的團隊,院長雖不滿但好歹默認了。若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使球隊失去了拚命想守護的球員號,他真的是會非常自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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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有過失,也不能完全歸咎於……”當我試圖澄清的時候,山田猛抓了一把我的手,對著我耳語一番——我根本不想聽,哪怕他真有無數個需要保守秘密的理由,這樣什麽都不解釋的話,隻會令旁人對他產生更多的誤會。
煩惱地扭過頭去,“求你了”三個字,清晰無誤地傳入我耳中。
一個小時前,我也對氣頭上的院長說過類似的話。相比於我的叫喊,山田是那麽的沉默。那樣的他,此刻對我說出了“求”這個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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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實在不想說,也可以不說的。”伊野尾把我從尷尬中拯救了出來,“那麽至少,山田,今晚的訓練課你就請假吧,別去了,我去跟大家說一聲。”
“沒事,訓練課我能去,不然就真被院長說中是逃課了。”山田回答說。如果手邊有鏡子,我真的想讓他看看自己的臉腫得有多厲害,逞強也得有個限度呐。
“別裝得和沒事一樣,你總該讓大家關心關心你吧,這事不小了。”伊野尾的話,聽起來像長輩一樣。
我知道山田是不想讓大家擔心。雖然很想讓大家知道院長對他做了什麽,但看到他求助眼神,隻能指指他的臉,對伊野尾說,“他好麵子。”
伊野尾歎了口氣,“那總該讓社長他們知道吧。”
“不要。”
“真受不了你這樣的人。”伊野尾話還沒說完,藪和八乙女真就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中。他們應該剛好路過的,但可能看到我們三人詭異地坐在一個長椅上,就過來湊了熱鬧。
走近一點後,藪和八乙女的臉色凝重了起來,問山田為什麽哭,問他的臉怎麽了。我暗地裏一笑,還是趕緊讓大家知道吧,我都要掩飾不下去了。就聽到伊野尾淡定地吐出兩個字,“失戀。”然後指著他的臉說,“欠的情債。”
藪和八乙女當即就傻眼了,但我覺得比他們更震驚的應該是我和山田。連這都行!聽著藪和八乙女小聲嘀咕著到底是哪個女生,伊野尾補充說,“這麽壞脾氣的相方,你們還是別好奇了。”兩人也像受到驚嚇一般,不約而同地捂上了八卦的嘴。“看在今天是白色情人節的份上,幫他請個假吧,失戀需要好好‘療傷’……”連連點頭的正副社長,在伊野尾越跑越遠的火車中也漸漸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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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社長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用回隊裏多說些什麽了。”伊野尾站起身,還不忘叮囑山田不要逞強。
“等一下,”我叫住他,“那今晚你還參加訓練嗎?”
伊野尾一個攤手,“我是想啊,但院長都對我掀桌了。”微微垂下頭,一副傷腦筋的模樣,“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他實在不讓我留在隊伍裏,那我也隻能走。雖然是很沒辦法的事……”突然,他抬起頭,朝我們綻開一個滿分的微笑,“也沒事啊,我們還在一個大學,依舊可以找我玩。還有,那混蛋如果還亂來的話,盡管找我幫忙!”
他的微笑,我們都看到了。微笑裏的“サヨナラ”(再見了),我們也聽到了。
山田緊抓長椅的手,關節泛白,木板上已經留下了幾道劃痕。與院長對峙時忍住不哭的雙眼,開始止不住地落淚,慌得跟當時龍太郎違反校規時一模一樣。上次與他關係不大,他尚且覺得去看了龍太郎和女孩之間的表白、沒保護好龍太郎的自己很有責任。這次伊野尾如果真的離開,就徹徹底底是因為他的緣故了。
“對不起,知念,讓你也跟著擔心了。”他胡亂地朝我遞來手帕。我這才意識到,我的臉頰也已經濕成一片。
被勉強克製的驚慌和失落,在這個稍顯寧靜的午後,控製不住地宣泄出來。我尚且如此,山田隻會比我更加艱難。
“……應該的。”除了陪他一起流淚,我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麽可以安慰他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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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訓練,伊野尾無緣參加,山田也已經被請了假,我若是再掉鏈子,隊裏一定會急瘋的。整個人懵懵懂懂地走進餐廳,周圍人都在聊著歡樂的話題,笑聲如潮水般湧入我的耳朵,顯得我和環境那麽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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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嗎,建築學院那個伊野尾……”
提到他的名字,我立即回頭,狠狠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瞪過去。人都要走了,需要笑得那麽肆無忌憚嘛!我不想惹是生非,但我真的聽不下那些刺耳的議論。
仔細一看,發現那一桌好像都是理工組的學生。人到得很齊,除了時常與我們一起吃飯的伊野尾以外,幾乎全都到了。
“你們當時看到隻剩米飯票這種很沒意思的票就提前走了,你們沒看到這之後發生了什麽。”其中一個人在桌上手舞足蹈地發表演說。
“他跟體院院長吵了一架,結果,他就可以再也不用來校隊練習了,是不是很厲害!原來吵一架就能光明正大地走人!”
“真的?吵一架就行?那麽簡單!”
“我想走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種福利騙小孩啊,每天要花三個多小時在足球上,幹點什麽不好。”
“都陪他玩了兩年了,仁至義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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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訓練之前,院長的辦公桌上,堆了將近十封辭退信。我們透過辦公室的窗戶,看到裏麵的體院院長背對著我們,與兩名教練商量了將近一個小時,幾個理工院係的輔導員也參與了他們的討論。辦公室門外,那十餘名理工生正胸有成竹地等待讓跑路的消息,相互憧憬著下周要把這些練球的時間花在什麽事上,伊野尾就那麽雙眼迷離地瞧著他們。
真不知其他院係隻派幾名輔導員過來解決矛盾時,我們體院院長臉上該是怎樣的表情。
起初,還能聽到裏麵頻頻傳來的拍桌聲,便知道院長原本的態度是相當強硬的。理工組這些人,本就不如專門從體育特長生途徑招進來的選手,在隊裏也多半是替補的角色,退出便退出,做院長的絲毫不會在意。但現實是,如果退出了以後,工業大學引以為豪的“學校有一支名副其實的、由理工生組成的足球隊”的標語怕是要毀於一旦了。數通電話從學校行政處打來,取代拍桌聲的應答聲中,我們聽出了體院的妥協。以後的日子裏,體院恐怕是要好好對待這些全靠情懷在踢球的理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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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鍾後,教練和輔導員走出辦公室,告知了討論的最終結果:
願意留下的理工生,福利翻倍。不願意留下的,也不能全部逃跑。現在理工生為12人,至少得留下11人(來湊成一支校方名義上的球隊)。
這說了等於沒說,因為隻有一個人可以被“釋放”。用那些理工生的話來說。
“誰想離開?”輔導員問道,手舉起了一片,“放下放下。”輔導員看得頭都大了。
“那麽誰想留下?”隻有伊野尾一個人舉手。“……行!”輔導員們看到這麽省事的孩子激動到快要說不出話來,也不再多管體院的意見。隔壁的教練不反對,護著我們的教練更加舉雙手讚同,我就看著院長默默地去陽台上抽了根煙……
伊野尾的退團危機結束後,我便不湊熱鬧了。聽說剩下的11個理工生,選擇通過搖號決定誰做那個能夠獲得自由的人。至於最後決出來的那位,似乎是被其餘二十道嫉妒到扭曲的眼神目送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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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因為伊野尾在文件上簽了字,建築學院不可能拱手把人送給體育學院,文件作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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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那麽開心,也說給我聽聽?”剛想把這些好消息告訴山田的時候,我在樓梯口被人搭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