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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何為市隊(下)

  “這在市隊要是成了替補,會怎麽樣?”


  “替補?那就基本上是沒前途啦!”


  “可我聽今天來的那支球隊,就是分好正式和替補的。”


  “還管別人呢,趁著還沒分組在教練麵前好好表現,別把自己踢進了替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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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何為市隊(下)

  ·

  “再說一遍,你高中叫什麽來著?”周圍盡是不認識的人。


  “jonny,一個小城市裏的中學。”五分鍾前剛回答過一遍的問題,對方就像是故意似的,反複在問。原本和有岡約好了晚飯在餐廳一起吃餅,然而等得頭都要禿了他還是沒有出現,反而是外人來了一堆,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你們高中是不是有什麽特別之處?”“你們學校除你們以外還有哪些校隊?”七嘴八舌的,不知什麽原因,他們似乎對我的中學特別感興趣。


  “就是很一般的初高中一貫製的中學,比較重視社團和校隊,大概就是追求素質教育的那種華而不實的學校吧,嗬嗬。”我實話實說。


  “這是你們的校友嗎?”他們打斷了我的話,遞給我一份體育報,裏麵羅列了很多往屆獲得過獎項的隊伍的名稱。看到jonny的字樣,我基本能確定那幾個就是我們的校友了。有老少皆宜的籃球隊“世界上唯一的我們”、“風雨soulsoul”,幾乎沒有任何敗績的排球隊“勝利六人組”,名聲遠不止關西的水球隊“浪花鐵漢”,以及搭檔比女性還要柔美上千倍的雙人花滑組合“鏡子裏的另一個我”、“明亮的小翅膀”……


  從他們獲獎的時間來看,應該都是我們的大前輩,早已成為了所在領域的大師。拜jonny喜歡讓球隊以校名來命名的虛榮心所賜,別人也很容易找到彼此之間的聯係。我能感覺到幾個退役棒球手向我投來了不友好的目光,對,為了防止說錯話,我總是稱他們為退役棒球手,而不是被淘汰的棒球手。


  “原來王牌隊伍都不是棒球隊呐,這學校可真會挑柿子捏。”


  “校友遍地開花,路路逢緣可真是便利哦。”


  周圍響起一片應和的哄笑……


  從他們盯著我問這問那的時候起,我就預感到他們是在故意找茬。能衝刺甲子園的,看人從來都是俯視,認為隻有自己才是憑實力在運動界混到一席之地的;而憑借一己之力突出重圍的拚湊組,也多半不會把我們當回事。雖然我承認jonny在戰略上可能確實有另辟蹊徑的想法,也確實聽說過jonny有前輩帶晚輩的方針,但聽別人當著我的麵嘲笑這些製度的時候,就是沒法做到聽之任之。就算不是像棒球這樣的熱門競技,要想得到國民的認可也絕非容易的事,哪是隨隨便便就有了今天這樣的成就的!就算是在對我們jonny知根知底的小城,全體進市隊的消息出來的那會兒,其他校隊給予我們的也多是祝福而不是非議!該死的“愛校情結”,居然是在畢業以後被逼出來的!


  ·

  “吃完飯以後所有選手去操場集合,教練有話說。”在我剛整理好反擊的台詞,準備一吐為快的時候,我室友帶來的通知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氛圍。趁人大多走散了,我室友湊近我的耳朵,“你別來學校第一天就惹事,剛還沒來得及給你一個忠告呢……”


  所謂的忠告,原來是關於體院院長的。雖然他描述得相當可怕,但因為沒有深入接觸過,完全想象不出來。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是畢業前他去jonny桑辦公室探討我們球隊事務的時候——


  我差點有幸和他搭一部電梯。那時,裏麵還有給他站的空間,但他一踏進來,超重的警報就響了。jonny的師生大多不認識他,沒人謙讓,最終他自然沒能乘上。電梯運行到二樓時門又打開了,外麵站著瘦瘦的中島和小小的知念。


  “進不了了!”我們朝他們喊道。但那兩人說著“擠一擠,拜托了”,還真給他們擠了進來!還是在沒有任何超重警報的情況下!


  “所以你說的這個院長,體重到底是多少呢?我懷疑這是個謎。”


  “你知道他是個‘重量級’的角色就好。”室友一臉黑線地聽完了我那和他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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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有選手”也自然包括剛到關工大的我們。我趕到操場的時候,看台上零散的球員在陸續就坐,叼著哨子的教練拿著記分板在場地上做最後的確認,身穿不同球服的兩支隊伍分布在了各自的領地,剛分手不久的室友正與他的隊友討論戰略,眼睛裏已燃起肅殺的決意,猶如一場決戰的序幕即將在眼前拉開——


  ·

  “為了給遠到而來的jonny球員洗塵,先來報道的兩支隊伍,謹代表體院,想為你們獻上一場比賽作為歡迎禮,還請你們笑納哦。”其中一個教練朝向看台說道。


  “怪可憐的,來學校的第一天就要被給下馬威,kekekeke!”是那個戴眼鏡的教練。


  “接手的第一天就準備心疼他們了嗎?”說著,那個不戴眼鏡的教練突然沒再往下說,臉上還有幾分尷尬的表情。


  “kekekeke,我隻是跟院長說起過想帶他們,還沒成定數呢,這得聽院長的安排。”悄悄結束了這場硝煙味的短談,把對方直指自己的下馬威揉碎在了玩笑之中。


  我趕緊在看台上坐下,和隊友們一起說著“感謝歡迎禮”、“一定會好好見學”這樣的話,一邊打著圓場,一邊把目光聚焦在球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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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少像這樣一本正經地坐著看球,體驗了一把做觀眾的感覺。在開始比賽之前,教練沒有強調哪隊是退役棒球組,哪隊是拚湊組,但在比賽的過程中,我能夠分辨出來。拚湊組,也就是之前和我們比過的那支隊伍,他們的球技還是那麽的嫻熟流暢,過人突圍,一氣嗬成。果然,我在這隊中找到了我的消極室友,他踢的是邊鋒,在場上穿梭如雲。不知這兩個月他們勤於訓練還是其他什麽因素,像聯防這樣需要大量合作的場合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已然不再是與我們對壘時盲目的單幹戶。而球技生疏,很多情況下會無意識地想用手協助的,是退役棒球組。他們畢竟是半路出家,腳上功夫有所欠缺也無法過度指責。但他們的體力是出人意料的好,棒球對跑步的要求也很高,他們有優秀的功底,確實存在驕傲的資本。要說兩隊有什麽共同之處,他們都采用了五前鋒的狂暴進攻模式,踢法極其“野蠻”,是我們小城人無法理解的“野蠻”!他們的推搡和抵抗也比我們想象中更加激烈,我室友和對方中鋒的一個衝撞看得我簡直心驚肉跳,那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勇猛!也許正是被眼前所見驚到張口結舌,抑或是jonny的素質教育實在“登峰造極”,比賽的過程中我們寂靜一片,著實做了一回文明的觀眾。


  “留在座位上。”藪的指令,是比賽結束後隊裏響起的第一個聲音。比賽的雙方很快握手解散,而原本沒有上場、但被教練要求坐在看台上觀摩比賽的替補球員,也大多像電影院裏燈一亮就急著離場的觀眾似的,在比賽完全結束前就偷偷溜走了。操場上多餘的投射燈被一盞一盞地關掉,整個看台上,隻剩下我們jonny的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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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隨便說點什麽吧。這裏隻有我們自己人。”藪起了個頭。


  “……跟他們比,差得太多了,不知道從哪裏說起。”見沒有人回應,有岡悄悄暖場。


  “哪裏都能說起哦。”八乙女回答說,“不足的地方,現在也隻能去接受。”


  “上次跟我們比的那支隊伍,進步真的很大。”“甚至有點可怕!”“另一支隊伍才更可怕!”……


  大家討論得越來越熱烈,我靜靜地聽著,腦子裏在想著其他的事情。內心是有點困惑的,關於當時我們與拚湊組進行的那場比賽。


  我記得那場比賽,每次都是我們進了一個球,然後他們就馬上追上比分,要不是伊野尾在最後兩分鍾斷球成功,或許很快又將被拉平比分。會不會有故意讓球的可能?畢竟他們的上麵有到過甲子園的棒球組,還有正牌的理科生。他們這樣被教練發掘的容易受到歧視和冷待,所以放水讓我們也進入市隊,來給他們作伴?

  直到伊野尾捅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從腦內的小劇場中清醒過來。他示意我認真聽藪說話。


  “就像你們所說的那樣,現在的我們,球技不如拚湊組,體能不及棒球組,又放了兩個月的假,不做點什麽怕是真的不行的。但是,我們也有一些他們所沒有的東西。


  剛才你們也看見了,本該在看台上待命的替補同伴,都沒有留到比賽的最後一刻,落後的或許是無顏接受敗績,領先的難道還承受不起殊榮了?”大家輕輕地笑了起來。


  是的,我們唯數不多的優勢,便是我們微不足道的凝聚力了。我們當中最早的一批人,在初中就已經在一起踢球了,但我們的競爭對手,不少是來到這裏以後,才剛剛知道他們的同伴是誰。不,潛意識中,他們或許還沒有承認彼此之間同伴的關係。


  “球技可以繼續打磨,體能也需要加強鍛煉,但這些都是每個人自己的事。足球畢竟是個團體項目,還是一個人數特別多的團體項目。這樣的競技,不會拒絕大家的凝聚力。”藪在結束一段發言的時候,八乙女跟著回應了一番。“大家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比賽也已經很辛苦了,還能留下來配合我們開這樣的短會,真的很感謝,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配合。”說著,他倆一同朝我們鞠躬。


  其實我們早已將聽正副社長的安排作為了一個習慣,單純地覺得這就該是足球隊該有的議程。如今聽到他的感激,內心更是起了小小的波瀾。伊野尾笑著插嘴,“這需要感激什麽,聽著像兩個老幹部要退休的說辭!”,被眾人指責“不能亂開玩笑”後那害羞的模樣更是無需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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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理操場的教工似乎也並不急著關燈趕人,八乙女便又著重與我們強調了一些更具體的東西。比如,有關默契的話題。來市隊之前的那幾次訓練,他認為非常有意義。讓平時不熟悉的隊友,也盡可能地相互切磋。那次訓練的目的是為了在無法預料到對方下一步行動的情況下快速做出判斷,但現在的我們,可以通過這種模式了解彼此之間傳球的習慣,斷球的套路。默契,是能讓很多強隊倍感棘手的關鍵。


  因為之後的內容牽涉到具體的球技和策略,我們正式組和替補組分開討論。還在jonny的時候,我們也經曆過這樣類似的場麵。往往在這個時候,中島會帶著門將的替補乘亂早退,被抓到時也會把“守門員不需要討論陣型戰術”當作借口,理直氣壯地離開。藪也總是睜隻眼閉隻眼,但今天,他把中島喊住了。


  “你能說我們來這裏踢的那場比賽,你和後衛之間難道沒有配合嗎?現在這些球隊都比我們強,恐怕會長期處於防守比進攻多的境地,拜托別把自己當成局外人呐!”


  藪知道我們這群人在高中的時候,不見得跟所有人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憶。他允許我們保留對彼此的偏見,有多嫌棄也沒關係。“但希望在上綠茵場之前,能夠把偏見暫時地留在更衣室。大不了訓練結束再重新撿回來嘛!”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向來互唱反調的山田和中島竟然在藪說完這番話後很同步地點了個頭。


  現在想來,我們進市隊的第一天,社長們就和我們開了短會。而這次短會所製定的目標,竟然是我們球隊直至解散都一直十分受用的東西。當時隻是覺得社長們這樣放眼未來的人,比我這種陷在回憶裏的人樂觀多了,一下子把我從得知“純屬業餘”和“比賽放水”的困境中拯救了出來。


  散會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白天的長途跋涉使得身體近乎虛脫,忘記去拜訪藪和八乙女的新居,直接回了自己的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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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室友已經準備睡覺了,我也識相地熄了燈。身體雖然疲憊,但精神依舊興奮,我邀請他和我臥談。我對於先前想到的比賽有沒有放水的事還是有些在意,打算趁這個機會問問他,不管什麽結果,都想讓自己趕緊放下這件事。


  “你們今天踢得很好哦,特別勇猛的樣子。”鑒於我們才剛剛認識,我沒敢開門見山,稍微繞了點圈子。


  可能他也困了,思路不太清晰,“勇猛?大家不都這樣嘛!為了一張名牌大學的文憑,都是拚了命的好吧。棒球那堆家夥也是為了這麽張紙才肯來這裏的。”


  “文憑?”我沒想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但實在是聽到了我沒料到的東西。


  “對啊!能成為大學生可好了,這樣的名牌大學,沒有過硬的考試成績,很多人走關係都進不去,我們能作為體育生進來,真的走了狗屎運了……當然啦,跟考進來的肯定沒法比,被看不起也沒辦法,不過已經夠好的啦!”


  我很長時間沒有出聲。


  跳板新人已經離開我們很久了,我們當時隻知道他來我們校隊是為了進市隊,但他進市隊的目的,是為了參加全國性的比賽還是為了其他什麽原因,我們已經再也不可能知道了。他不值得我浪費時間去琢磨。隻是當時伊野尾一看到跳板新人就說“這人連我都不如”的大話還真是說對了,果真他哪裏都比不上伊野尾。


  突然發現我們的小城真的很小,來到新的環境之後,一切都變得有點複雜。球隊的組成也複雜,人的想法也複雜。他們真的是徹底的業餘球員了,不知是接受了這個現實,還是喜歡這樣的現實。抱著拿文憑的目的來踢球,自覺低人一等倒也不奇怪了。


  “難道你們不是為了文憑來的嗎?”他問我,“你是睡著了嗎?”


  我們還真不是為了文憑來的。可能我們真的是追求素質教育的jonny培養出來的學生吧。


  藪說的沒錯,我們真的不能再不做點什麽了。這群人的想法我可能真的不懂,但我知道,如果我們這支想法相對單純的隊伍,還踢不過那些為了一張文憑而踢球的隊伍,真是太過悲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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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們jonny給老師的一點心意,您辛苦了。”在寢室即將關門前,藪拜訪了白天氣焰囂張的寢室阿姨,把一盒小點心放上了她的辦公桌。


  “這種東西我不能收的呢。”手倒是猶豫著要不要往前伸,語氣也比之前好了好多。


  “是我們jonny桑讓我帶來給您的,請一定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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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空無一人的狹小走廊上,隱約聽到電話聽筒擱上支架的聲音,A君迎麵走來。


  “這麽晚了,藪君還沒休息……”A君朝他打了招呼。


  “拐角後麵的公用電話,你的同伴在那裏吧!”藪打斷了A君用來掩蓋腳步聲的寒暄,快步朝公共電話的方向走去。


  B君大方地從拐角後走出,“說什麽呐,大家不都是同伴嘛。”B君的臉上掛著輕鬆地笑容,與藪擦肩而過,“不要管多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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