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降生(大結局)
嫦蘇櫻再次進來時,端著熱水,雖然這個世界有各種術法,但有些事情還是需要用一些古老的方式來麵對,例如一個生命的降生。
嫦蘇櫻向來是流血不流淚的人,更何況身為女人,身為修道的女人,月事周期雖然比凡人女子周期長了很多,也是會流血的。
可當她回身看到金玉奴下身染血的褥子,腳一軟,險險摔下去,幸而墨天機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抱住,嫦蘇櫻頭暈目眩。都是那日頑皮非要作死的緣故,在鶻韻娘產子時,嫦蘇櫻曾經非要用夢靈術體驗一下,生孩子是什麽感覺,至此留下的無比沉重的心理陰影。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竟然害怕起一個生命的誕生過程。
這邊一個快不行了,那邊又倒了一個,李魚兒無奈得搖搖頭,對墨天機道:“天機,把你師姐帶出去。”
墨天機應了聲,抱起嫦蘇櫻往外走,嫦蘇櫻難得小女人狀依偎在墨天機懷裏,一路嚶嚶,軟軟道:“天機,以後我們不要生孩子好不好。”
李魚兒頗有些無語,轉頭又去給鍾離無妄擦汗。墨天機走了,桃夭隻好頂上,她也是瞪大了眼睛,充滿了緊張和恐懼,李魚兒沒有被金玉奴的狀況嚇到,倒是有些被桃夭的神情驚悚到了。
全場唯一最鎮定的,大概就隻有相當於是主刀醫生的鍾離無妄了,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一聲嬰兒洪亮的啼哭聲。
“用靈氣護住他。”鍾離無妄將小小的生命交到了桃夭手裏,桃夭忍不住渾身發抖,懷中的生命是如此孱弱,卻又充滿了無限生機。
鍾離無妄將金玉奴的情況暫時穩定住後,金玉奴唇色泛白,已無一絲血色,但她還是掙紮著起來道:“讓我喂一口孩子。”
伴隨話音落下的是一滴眼淚,此刻誰也不忍拒絕一個母親要求,鍾離無妄清洗了下沾滿鮮血的手,隨後拉著李魚兒走出去了。
“辛苦你了。”到了屋外,李魚兒抬起手,用袖子再度幫他擦了擦額汗。
鍾離無妄趁勢圈住她腰,由衷感歎了一句:“太凶險了,以後,我還真舍不得了。”
李魚兒知道他指得是什麽,但屋裏尚在生離死別,她也沒了心情說笑,埋在他懷裏道:“無妄,你知道麽,到最後,琉璃師姐因為反噬,忘記了很多事,唯獨沒有忘記我師父,可惜……,她隻記得師父拒絕她的時候……”
“師叔……,這次,不要放開我……好嗎?”
為了不讓自己入魔,對自己用了“罔兩噬影”的書琉璃,一路努力將記憶封在陰陽幻彩扇中,來到曦和麵前時,很多事情都已經忘記了,看到曦和那一刹那,她想起書家有幾個夫人收了沈家的好處,前來做說客,說服她嫁給沈蘇白。
她明知夢靈術不能喝酒,在曦和麵前喝了大醉,借著酒瘋想要抱緊曦和,卻被曦和拉開了,最後醒來是躺在床上,她知道曦和其實守了她一夜,可一點也不開心。
可她現在要死了,曦和應該不會放開自己了吧。
果然,這次曦和緊緊抱住了她,想要救她,卻是徒勞無功,她又想著之前與曦和,因為帝星之事屢次爭吵,最後開玩笑打賭,若天道好生,不欲權州生靈繼續塗炭,那麽自詡最懂天意的曦和,就必須封起神瞳。
“那麽我還沒有輸。”書琉璃笑得有些開心,卻早已忘記天辰閣上,琴瑟和鳴時,曦和已然表示過對她的愛慕。
“是,你還沒輸。這雙眼睛是你的了……”此刻的曦和隻能順著她話往下說,她曾說過,封起神瞳,他就不能再觀星,就隻能朝朝暮暮看著眼前人。
可失去了書琉璃,曦和連眼前的一切都不想看見了,那之後,他拾起書琉璃的發帶,綁上了自己的眼睛。
聽完這些事的葉陽如意隻是沉默。
嫦蘇櫻有些不耐煩道:“喂,你該不會是還不相信吧?”
“蘇櫻。”李魚兒低低喚住嫦蘇櫻,提醒她不可造次。
金玉奴產子後,轉眼百日過去,雖然陸三元與林夫人趕到,聯手施救,也就隻能拖出這些時日。
想起金玉奴的心願,李魚兒這才在嫦蘇櫻的陪同下,走了這一遭,並將她通過夢靈術知道的一切告訴葉陽如意。
看著葉陽如意的神情,李魚兒知道她心裏是接受了她的說辭,但還需要時間走出來,李魚兒也不再打攪,道了聲:“金姑娘時間不多了,希望夫人能趕得及。”
誰能想到天意如此曲折,卻是巧妙相扣,沈家一直希望自己花費苦心經營的龍脈,能迎來帝星降落,誕生王者,卻是最終迎來了葉陽柔德這個從鬼母腹中爬出的複仇者。
而如今,王者終於出現,卻又不是逐鹿天下的王者,金玉奴之子,隻是權州的王者,葉陽如意與書琉璃的這番苦心,又是要等待二十年……
李魚兒感慨著,與嫦蘇櫻回到鏡月湖,卻不見鍾離無妄,墨天機隻說山海會有事,鍾離無妄暫時回四通城了,李魚兒心中掠過一絲異樣,但也沒太在意。
之後,金玉奴的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但總算如她所願,在臨走前見到了葉陽如意,這位對她來說既是師父又是主人的前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特別,也唯有交托於葉陽如意才能走得安心。
就這樣,之後哀悼收尾之事,又忙碌了好幾日,送走了葉陽如意和桃夭,送走了林夫人和陸三元,鏡月湖徹底冷清下來,李魚兒這才發覺鍾離無妄始終沒有出現。
這一日,李魚兒去過四通城後,回來後就一言不發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嫦蘇櫻和墨天機不明所以,偷偷去看了一回兒,才知道李魚兒竟是在喝酒。
鍾離無妄走得原因是一把刀,那把刀據說是隱芝先生親自送上四通城山海會的寶行。
看到這把刀,鍾離無妄才知道,那日在九宮天城猜想的沒錯,韓潤的十月刀是在等人,隻是沒有想到,等得人竟然是隱芝。
隱芝守護神門六劍,本就甚少露麵,誰都不知他與韓潤是什麽交情,又加上鍾離無妄私拿離魂劍一直沒有來得及歸還。
於公於私,隱芝與他之間都必有一戰。
這一戰,鍾離無妄不敢告訴李魚兒。那次,李魚兒陷入心魔時,他時刻守在她身邊,寸步不理,早已從她夢囈中得知,當日結發,她居然是在為他擋死劫。
然而,他自己也分不清,這死劫是真的死劫,還是李魚兒的心魔幻象,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能讓李魚兒知道這件事,而陷入危險。
那一戰,雖說生死忐忑,但能與劍中名宿對決,對劍者來說,起劍那一刻,生死已不是值得關心的問題。
出人意料的是,戰到最危急的關頭,謝臨淵出現了,說殺韓潤自己也有份。再加上墨家主的周旋,隱芝先生最終收了劍,並勒令鍾離家弟子、謝家弟子,一百二十年後不準踏入神門。
這樣的處置,已是隱芝先生最大的讓步,眾人自然見好就收。
風波平息後,鍾離無妄一刻不停地趕回鏡月湖,時間過去了這麽久,李魚兒定然是早知道了他來神門與隱芝先生對戰之事,但李魚兒卻沒有動靜,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回到鏡月湖時,嫦蘇櫻說了李魚兒待在花滿渚內,日日酩酊大醉,鍾離無妄想都沒想,就闖入了花滿渚,踹開了門,拎起醉眼朦朧的李魚兒,怒急攻心道:“為什麽喝這麽多,你明知不能喝的?”
“酒……”李魚兒迷迷糊糊,似不知眼前來人是誰,心煩意亂地推開麵前阻礙,去撈酒。
“不準喝,回答我!”鍾離無妄搖晃著李魚兒,心中一陣焦躁,不好的預感隱隱湧現。
“你是……”李魚兒歪著頭,似乎想不起來。
“李魚兒,你敢忘記我,你曾經騙我,現在竟然還敢要忘記我!”鍾離無妄越說越氣,她不肯醒來,他就幫她醒來。
一聲清脆的耳光,嫦蘇櫻在邊上愣住了,但這巴掌的效果似乎不錯,李魚兒的眼神分明是開始回魂了,此情此景,她隻好扶著額頭,躡手躡腳往後退出屋子,帶上門。
“我……”鍾離無妄見她有些清醒了,開始心虛了起來。
李魚兒看著他,無奈地笑了笑道:“我以為我能忘……但是……”
“忘不了就不準忘。”鍾離無妄趕緊把她摟進懷裏。
李魚兒在他懷裏,聲音有些朦朧,有些清冷道:“我忘記了當歸……卻還記得鍾離無妄,忘記了鍾離無妄……卻還記得二狗子……”
她每說一句,鍾離無妄都覺心中大痛,都會把她摟得更緊一些,即便她下一刻就要化煙霧而去,他也要盡力捉住她,最終,懷中的人幽幽飄出一句:“再比如,解一夕白隻要三夜……,還有,這巴掌我記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