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童年夢魘
據說,在黑暗的長廊和樓梯上逃跑,床底藏著人或者突然伸出什麽奇怪的東西,以及門外有壞人但門怎麽關都關不上,是三大童年經典夢魘。
在被青指甲之手抓住時,李魚兒倏然從夢魘中清醒過來,像方才夢裏那般的情節在現實中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些隻是把她內心的深處曾有過的恐懼,用了象征形象去替代了,比如說門,門代表了內心曾經想要拚命封閉的痛苦回憶。在施展術法中,門也會是常用到的象征圖騰。
要知道,相對於成人,在孩童的眼裏世界通常都比較大,所有的感受也更鮮明深刻,所以在成人眼裏,明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傷害,卻很容易在孩童稚嫩的心靈中刻下深深的劃痕,以致留在內心深處,在城內後,變成想不起來的夢魘,一旦遇到和當時受刺激類時似的環境、境況,就會莫名失控,甚至終身無法擺脫其影響。
這種終身無法擺脫的夢魘,在李魚兒看來,就是所謂的成魔成邪,心靈的成長在某一處被刺激到,就此卡住,然後陷入惡性循環。
拿她自己來說,她有些看似超然的想法其實是一種冷漠,這是因為童年時期,遭受的家人忽視,形成了難以磨滅的傷痛,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遇到王三娘後,就慢慢走出來了,更何況後來又遇到了鍾離無妄。
現在而言,過往的傷痛依舊是傷痛,但卻不會再讓她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再加上又練就了夢靈術,因此自是很快就能從夢魘中解脫出來。
見李魚兒這麽快就清醒過來,周庶吃了一驚,此刻他正操縱著柳木童子組成的夢魘陣,要眾人漸漸深陷夢魘不能自拔,隻待這些柳葉全然轉黑,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將這些人殺光。
“周庶,夢魘這種事,你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麽?”見周庶不能動彈,李魚兒立刻幻出赤鯉祭杖,發動心之幻境,九座城池已有七座被她加了術法,雖然巨門城尚未施法,但以赤鯉引動,也是足夠李魚兒反過來對他施加術法了。
“哥哥,你也吃。”周庶眼前出現了一個梳雙丫的五歲小女孩,穿著別人家孩子穿下的衣衫,套在身上鬆垮垮全然是褶皺,她從周庶方才給她摘的櫻桃中,挑出一顆最大最紅的,踮起腳遞給周庶。
年少的周庶躺在一棵矮桃樹的樹椏上,懶懶得接過果子道:“回去不要跟阿爹講,你有跟我玩。”下午,晴光方好,乘著教書先生在課堂上打盹的功夫,他溜了出來,繞過李二家院子時,正巧周小妹正在和李二家的閨女玩耍,看到哥哥的身影,周小妹馬上追了出來,而李二家的閨女膽子小也就沒跟出來。
周庶本想甩掉這小跟屁蟲,但無奈周小妹追到比較陡峭的地方,搖搖晃晃摔了一跤,大哭起來,周庶隻好跑回來哄她,又給她摘了好些櫻桃。
“小妹不講,講了,阿爹要打哥哥。”周小妹見哥哥肯帶自己玩,自然百般討好。
周庶點點頭道:“那你記得吃完,不要帶回家,會給阿爹看到的。”
周小妹點點頭,也不講究,一屁股坐到地上靠著桃樹吃了起來,周庶低頭看了一眼樹下軟軟糯糯一團的小娃兒,忍不住笑了笑,閉上了眼睛,還是躺著睡舒服啊,趴著睡才不舒服呢,一會兒時間差不多,在老瞌睡蟲醒之前回去就好。
這一覺他睡得很迷糊,想醒總醒不過來,耳邊忽而響起妹妹的哭喊聲,他才從樹上猛然警覺,再看遠處,有個身影正在消失,小妹已然不見了。
他順著地上印記拚命追上去,並大喊“拐子抓小孩兒了”,才喊了一聲,忽覺背後就傳來一陣勁風,那鬼魅般的惡道,不知何時竟然繞到他身後,將他打暈。
再度醒來,卻是躺在家裏,小妹小小柔軟的手,正抓著他的手道:“哥哥,醒醒,哥哥,醒了麽?”
周庶道:“小妹……你回來了?壞人呢……?”周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總覺得事情不對勁。
周小妹拍著小手笑道:“壞人被哥哥打跑了,阿爹來找我們了。”
“不可能……你……”周庶猛然起身,抓住眼前的周小妹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你應該已經死了,你應該已經死了!”
周小妹眼神露出驚恐道:“哥哥……不希望我活著麽?”
周庶幾乎毫無抵抗力得就陷入李魚兒的心之幻境,略略看了周庶的心之幻境中回憶起的過往,李魚兒也隻有歎氣,世人常爭論人性是本惡還是本善,在她看來比較確切的說法是人性本純。
就好似雛鳥睜眼,看到第一個生物,會認起為母一般,童年時的所見所聞,往往會影響到人的一生。周庶原本也就是一個普通的鄉村小孩,某次有個養柳木童子的惡道喬裝成靈醫來到村裏,此惡道事先放出邪瘴之氣,致使村內孩童生病,他再借看病名義找適合的幼兒擄去養小鬼,周庶的妹妹就是被選中的對象。
小孩子總比大人敏感,周庶發覺情況不對時,這惡道索性將他一起捉走,並滿懷惡意的讓周庶看著自己如何把他妹妹煉製成小鬼,幾天後,這名惡道被玄清派弟子追殺,這名惡道臨死前竟將藏有畢生所學的乾坤袋用術法偽裝成一個普通布袋藏在周庶身上。
那幾名弟子把受了驚嚇周庶送回村裏,之後周庶發了幾天高燒,生了一場大病後,也就忘記這件事。長大後,出門謀生時,拜了個散修當師父,意外得知了自己身上那個布袋原來是乾坤袋,並慢慢回憶起童年過往種種。
對於走不出的心理難關,會產生很多種情況,比較常見的是一再陷入夢魘,重複悲劇。另一種則是慢慢被同化,最初周庶自然是想要毀掉這些邪術,但這些東西難以輕易毀去,甚至在他遇到危險時,他還被迫使用過,漸漸地,不知怎麽也就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再被師父發現後,他毫不留情地弑師,走上不歸路。並把所有的錯,推諉在別人身上,比如當初玄清派弟子沒有及時救援,比如都是別人逼迫,他無奈之下才使用。
總之,最後是心安理得做起了他原先最害怕的勾當。可以說,他是被童年夢魘吞噬掉的人。
這是一個奇妙的心理過程,曾經最害怕的事,成為了讓他最安心的事,那麽相對而言,那些曾經對他而言是美好的事,反而有可能變成讓他最討厭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