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地籟
然而在一片高亢聲中,並不見有人出現,葉陽柔德卻是連槍帶人被狠狠彈了回去。
見此情景,郭幽雪等人也不追擊,而是收攏群妖慢慢向後退去,鍾離無妄也不敢戀戰,回身扶起書禦麟,將他送到萬守一身邊,隨即竟不顧一切衝入邪陣,向九宮天城深處而去。
他的行為叫在場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郭幽雪、於超、周庶等人也沒來得及阻攔,反應過來後,於超說了一句:“這小子是想找死麽?”
聽了於超的話,書禦麟到是猜測到了什麽,自言自語道:“莫非是她來了?”
他聲音雖輕,葉陽如意聞言卻是一震,連忙叫過葉陽柔德,讓他與自己站在一起,囑咐他切不可輕舉妄動,兩方人馬一時間僵持著,皆屏息以待最後一遍的破陣曲。
在李魚兒出混沌的那一刻,鍾離無妄便知道她來了。
她不僅來了,還再度與他心識相通,鍾離無妄的腦海中浮現出夜非語的懷中抱著的藍甕,他雖不知道這藍甕具體是做什麽的,但卻能明白李魚兒的用意,是要讓他擊碎這藍甕。
那些旱地鬼蜮一時癱瘓不能動彈,自然也是李魚兒夢靈術的傑作,但真正使旱地鬼蜮徹底癱瘓的,還是在鍾離無妄以劍氣擊碎那藍甕之後。藍甕碎裂瞬間,鍾離無妄突然明白了,哪裏有什麽旱地鬼蜮,那藍甕中盡藏水精之氣,所以才能讓鬼蜮上岸。
她終究還是能用夢靈術的,在解決旱地鬼蜮同時,鍾離無妄想到這個,心中莫名有些小恨,但又不得不承認,地師桑突然逃遁,若再沒有李魚兒的幫助,他們便會陷入一場惡戰中。
夢靈術沒有術法波動,不為神識所察,除了鍾離無妄有一夕白的花葉相感,在場眾人竟是誰也不知道現場多了一個人。隻是李魚兒來到附近,卻也不現身,在助鍾離無妄解決鬼蜮後,便直向九宮天城而去。
隻是她沒想到鍾離無妄竟然會跟上來,即便赤鯉能破邪煞,但加上他的金丹修為也隻能勉強抵禦這邪陣的威力,若是遇到棘手的敵人,隻怕難以相抗。
可機會轉瞬即逝,到了此時,也全然沒有了後退的餘地,此時若退出,不但保不住鍾離無妄,就連在九宮天城之外的人,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她唯有破陣,才能扭轉全局。
飛入邪陣的一瞬,她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除了邪陣之外,此地應該還有別的陣法,陣上加陣,原本就是通常會采取的結界手法,潛伏在邪陣之下的另一個陣法,此刻隻是散發著微弱的氣息,並沒有發動的意思,李魚兒也隻好暫時不去理會。
飛入九宮天城正南方的天英城,尋著最快的路徑,李魚兒毫無阻礙地來到了城南的祭壇,她落地後,鍾離無妄竟也分毫不差得站到了她對麵,隨之而來的破空聲將兩人團團圍住,當然在天英城修士眼裏,他們隻看到了鍾離無妄一人,他們似是不解,竟然有人敢獨闖天城,深入腹地。
祭壇下方忽而傳來一陣咳嗽聲,一股強大的威壓籠罩了下來,圍著他們的修士紛紛下跪,為首的道了聲:“參見輔君。”李魚兒頓時心涼了半截,心知在修為上鍾離無妄不是此人對手,但卻不見鍾離無妄有絲毫懼色。
“你……不像是破陣之人呐。”一聲遲疑,一名白衣男子出現在台階下,他滿臉病容,神色愁苦,緩緩步上階梯,他走得很慢,中間還停了兩次,在那邊咳嗽,但他每走一步那無形的威壓就更重一層,仿佛心上壓著秤砣,讓人有種難以喘息之感。他站起身擺擺手,眾修士便退到了一旁,卻不離去。
“這倒奇了,為何我不能是破陣之人?”李魚兒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而鍾離無妄居然雙手環抱,似是與人在閑聊的樣子。
那被稱作輔君的男子,似是覺得有趣,居然耐心解釋道:“你雖來到了陣眼,卻沒有將天籟琴帶進來,是要如何破陣?”
鍾離無妄道:“原來此處是陣眼,我確實不知,我是進來找人的。”
“是麽,你要找誰?”被稱作輔君的白衣男子,似是被挑起了好奇心,就這麽同鍾離無妄聊了起來。
鍾離無妄笑道:“一名姑娘,一名像仙子一般的姑娘,不知閣下有沒有見過?”
那人又咳了兩聲,跟著笑了起來道:“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仙子般的姑娘到了這裏,不是變成魔女,就是人奴……,要找仙子,你應該是找不到了。”
鍾離無妄卻道:“這位仙子可不一樣,但我相信這世界上還沒有幾個可以捉到她,即便是閣下這般已邁入元嬰境界的修士。或許她此刻正在某個角落,閣下何不同我一起去找找看?”他向來很能反客為主。
白衣男子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口氣卻淡淡道:“我雖看不見,但我相信你口中的仙子此刻就在陣眼附近,破陣之時,必然現身,我到好奇,沒有天籟琴,她是要如何破陣?”
鍾離無妄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她喜歡逞強,以為自己一個人進來就能破陣。”
白衣男子道:“但就多你一個,也是不夠的。”
鍾離無妄道:“聊勝於無。”
李魚兒在邊上聽著心中百感交集,鍾離無妄看似衝動之舉,其實真正衝動之人是她,她是早料到此處必然有人把守,隻是仗著夢靈術,認為自己可以見機行事,破陣時,利用法寶和夢靈術控製住在場眾人,卻未曾料到在此處把守的竟然是一名元嬰修士……隻是此人此時將境界壓製到金丹而已,若不壓製到金丹境界,在此邪陣中,他恐怕早就入魔甚至隕落了。
但要畢竟境界還在,要控製住元嬰修士,還是不可能的,所以說,她的運氣向來不太好。
就在此時,天籟琴聲傳來,破陣曲即將開始最後一遍,李魚兒不再猶豫,自輕霧中穿出,手中幻出陰陽幻彩扇,紈扇橫置於麵前,同時夢靈術輕催識海中的赤鯉祭杖,祭壇上忽而響起悠悠管簫之聲,待簫聲響起,邪陣波動得更厲害了,但這一次的波動卻是因為徹底被壓製住了。一瞬間猝不及防被壓製住的還有祭壇周圍那些修士。
於此同時,東麵的碧祿城外,郭幽雪忽而口噴鮮血,妖吟之聲頓時中斷。
沒了妖吟之聲,氣氛倏忽間變得肅穆起來,一時間隻聞琴簫。
“原來如此……咳咳”白衣男子又是一陣咳嗽,甚至微微躬起了身子,肋下空門大露,鍾離無妄卻是緊握赤鯉,一動不動,因為他知道對方此時並未真正鬆懈下來。
那白衣男子咳完,竟然還說了聲“抱歉”,鍾離無妄則回了聲“無妨”,仿佛兩人之間正在一場宴席上,聞琴聽簫,賓主盡歡。
平複了一下喘息後,白衣男子又緩緩道:“是我輕敵了,以為你們隻曉得抱著天籟琴在外麵亂彈一氣,畢竟,破陣哪裏有不找陣眼來破的。”
待他說完,李魚兒不由心虛,略略看了眼鍾離無妄,隻覺鍾離無妄肩頭動了動,應該是生氣了,這也不能怪她瞞著他,她若全盤托出,別說葉陽如意不信任她,恐怕鍾離無妄也不會讓她深入九宮天城來冒這個險。
白衣男子那憂愁的病容下,似是看慣了滄桑,將這兩人之間的微妙舉動盡收眼底,他看向李魚兒道:“看來這位姑娘,就是你說的那名捉不住的仙子了。”
鍾離無妄道:“是,正是我日夜所尋之人。”他雖還在說笑,但猶然聽得出一絲緊張,眼前男子身懷沉屙,但這沉屙卻不是他的破綻,可李魚兒卻是他的破綻。
這男子忽而向前踏出半步,鍾離無妄赤鯉噌一聲半出,但又硬生生停了下來,額上起了細密的汗珠。
“無妄……”為了紓解鍾離無妄的緊張,李魚兒便將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給他聽,“就算是帶著天籟琴來此地破陣眼,也隻能是暫時讓九宮天城的紫白九星陣順轉,至多三日,此陣就會重新逆轉,這裏的陣眼為活陣眼,會按九運飛星法旋轉不斷變動,真正的陣眼在古刹城內,我們是進不去的。”
白衣男子讚同道:“所以,就要想辦法徹底破壞紫白九星陣。隻是仙子姑娘這法寶……”他話到一半,忽而運掌擊地,隻聽輕微催響,簫音陡亂,隨即終止,地上忽而多出一些磬竹煉製的長短不一的管子,此刻,這些管子橫七豎八得躺在地上,根根斷裂。
鍾離無妄看得直皺眉,卻聽李魚兒道:“是低階法寶,輔君也看出了,我修為低下,也隻能用這些了。”她說著拿起橫浮在麵前的陰陽幻彩扇,輕輕一揮,簫音竟然再度響起。
被李魚兒稱作輔君的男子,麵色更加愁苦了,“仙子姑娘果真不簡單……,敢問這是什麽法寶?”
李魚兒道:“地簫……或者你可以叫它地籟。”
“地簫……地籟……天籟……妙妙妙!”白衣男子連連擊掌,似乎聽了什麽奇聞一般道,“這琴曲特別,應該是暗合天道,天籟以地籟引之,以活陣眼破真陣眼,書琉璃到底是想出了法子……,姑娘與她是什麽關係?”
李魚兒和鍾離無妄聽他提起書琉璃,忍不住視線碰撞了下,李魚兒答道:“輔君認識我師姐?”
白衣男子點頭道:“我叫韓潤,她應該不會跟你提起我,她……沒有來麽?”
李魚兒內心暗暗道,這個被除名的同門師姐書琉璃,真是處處都有她的傳說啊,感慨同時卻又不免傷感道:“她來不了了……”
韓潤咳了一陣,忽而轉身運掌再次擊地,地上煙塵如浪湧起至遠處,簫音再次中斷,隨即隻聽韓潤道:“我想也是,否則以她的能耐,怎會用如此麻煩的法子。”
李魚兒紈扇輕轉,簫音又響,這兩番續斷之間居然能絲毫無差得合上琴音,沒辦法,誰叫她李魚兒注定開不了金手指隻好用這麽麻煩的法子,她滿懷歉意道:“讓輔君見笑了。”
韓潤豁然轉身道:“看來,這紫白九星陣必破無疑了。”
李魚兒道:“琴曲還有兩節……,輔君大可以試著把所有的地簫找出來。”反正她也沒讓墨天機多做,隻做了十二套。
韓潤道:“這法寶雖然低階,卻也有低階的好處,若是地簫不響,我卻也找不出這地簫所在,地簫應和節氣,今日白露,地簫自應白露之聲,縱使我能斷卻其中一處,別處地簫再響時,卻也能自行合上琴音,破之不盡,又擾亂不得……看來隻好……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