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短兵相接
經過昨夜一番悸動，李魚兒與鍾離無妄兩人間似是有了某種默契，皆是心無旁騖地，隻專注於觀星譜曲，再也不提他事。待到第五日，九宮天城的破陣曲終於定稿。
臨別前，鍾離無妄問她：“破陣之日，你會來麽？”
李魚兒反問道：“那你希望我來麽？”
鍾離無妄不答，目光灼灼地看了她一會兒道：“前日之事，上弦七日再來同你算賬。”
“上弦七日……”李魚兒重複著這四個字，突然道：“我答應過林夫人，上弦七日前，要將陸姑娘送回靈蘭穀的，眼下也就十天左右的時間。”
鍾離無妄見她如此不解風情，略有些無語，但見她焦急的樣子，又不忍她擔心，握著她手道：“你且放心，三元雖擅長針術，藥理也不弱，等他到了雲城，你的陸師妹就可以回去了。”
李魚兒道：“好，那到時我和蘇櫻送她回去。”
鍾離無妄道：“怎麽敢勞動李大先生，送她回去的人已經安排好了。”
李魚兒道：“莫非是……謝臨淵？”
鍾離無妄點頭道：“這下放心了麽？”
李魚兒自是明白鍾離無妄的用意，讓謝臨淵去送，一來避免沈家找麻煩，二來也是有意撮合，雖然當日謝臨淵是被逼著向靈蘭穀求親，但若能因此成全一段佳話，也是好事。
又過一兩日，嫦蘇櫻傳來了符書，通篇皆是抱怨。
原來她在雲城，幫了陸芳卿好幾天忙，本打算回鏡月湖，結果卻是謝臨淵帶著沈景澈來了，沈景澈一反常態，很是謙恭有禮，帶著沈家的一群修士說是來請罪幫忙，他身邊還跟著一名地師說是熟悉地理之道，足可破九宮天城，此人叫地師桑，據說是沈家家主沈蘇白的頭號親信。
聽說這地師桑從小看著沈景澈長大，雖是沈蘇白的親信門客，但沈景澈對他也是頗有幾分忌憚。於是，這雲城內，表麵上葉陽柔德有葉陽如意管著，沈景澈有地師桑看著，但兩人還是明爭暗鬥地把陸芳卿夾在了中間。她為了幫陸芳卿擋這兩個煞星，隻好暫時留在雲城。
李魚兒讀了符書，略感以外，她沒想到沈家會突然介入破陣之事。沈家愛鑽營，有利可圖之事，從來不會落下一分，所以平複權州，擴張地盤這樣的事，自是不甘落人之後，但此刻局勢尚未明朗，這麽快就參與出戰不像是沈家的作風。
且不論沈家目的如何，最讓李魚兒感到頭痛的還是那個新加入的地師桑，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她的計劃？說起來，葉陽家與沈家分明不對付，但葉陽如意竟然寧可讓沈家介入，也不讓她插手，這葉陽如意對曦和究竟有多恨？希望這一次破陣，取狩天弓器靈後，能解開葉陽如意對自己師父的心結吧。
白露，新月初上。
李魚兒躲在卸龍山中已有兩日了，在這個卸龍山龍脈養成的混沌裏，她可以安然躲過鍾離無妄的追蹤。墨天機幫她打造的法寶，已然完成，隻待時機便可破去九宮天城的邪陣。
初更時，她聽到了陣陣破空聲，打鬥聲，卻是不聞天籟琴音之響。張開心識，她看到鍾離無妄與書禦麟並肩而戰。葉陽如意則在高處，高舉陌刀，陌刀所指處，白骨成兵，向群妖紛紛攻去。
葉陽家的遣兵之術，可遣天地人三路兵，葉陽如意此時所遣，便是地路兵馬，俗稱陰兵，九宮天城之外，陰邪之氣甚重，白骨遍地，最是適合調遣陰兵，若請調六甲天兵反而會受製於這陰邪之氣，發揮不出力量。
至於書禦麟，他手中的飛玄令，此刻化作一柄玄鐵長劍，劍花抖出金色雲篆，向群妖攻去，群妖紛紛見此雲篆，且斬且退。帶領群妖的是一名陌生的妖人，看他穿著打扮滑稽得很，又是屢屢作者猴子般的動作，看來就是嫦蘇櫻跟她說的於超了。
於超漸漸抵擋不住，高喊道：“郭幽雪，再不出來，老子跟你沒完！”
他話音剛落，穿腦魔音再度響起，黑氣中突然出現無數蝙蝠將衝在最前麵的鍾離無妄與書禦麟團團圍住。就在此時，一聲琴音響起，分明是低沉舒緩的弦音，卻是將那白蝠妖吟蓋了過去，耳邊雖是猶有尖銳聲，卻已不讓人感到痛苦，那尖銳聲恍若蚊蟲過耳，已不再那麽令人難以接受。
再觀葉陽如意身後不遠處，是葉陽柔德，他手中持著一杆銀槍，槍上紋路花色與狩天弓相同，看來那就是狩天弓了，高階法寶有時會做成雙形態，例如書禦麟所用的飛玄令，在令牌之外可以化作長劍。雙形態法寶往往需要長時間淬煉，更是考驗持有修士本身的操控能力，不得不說這書琉璃果然是百年一見的器修天才，葉陽柔德也的確年少有為。
而在他們側邊不遠處，則站著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那老頭若說其貌不揚，但臉部的線條著實讓人看著古怪，好像是個不規則多邊形，比如腮骨突出，腮骨突出不算太奇特，比較奇特的是突出的不對稱，一邊腮骨微微向上突出，一邊腮骨微微向下突出。下巴略方，卻也是一條斜線，讓人看著，總覺得他的嘴是歪的，嘴邊幾縷胡子稀疏得掛著，好似隨意粘上去的，眼睛四周盡是褶皺，堆成一個三角，收縮到極致的瞳仁閃著精光，讓人心裏總覺得毛毛的。
他忽而微微轉身，似是在看什麽，那一刹那，李魚兒總有一種對上此人視線的感覺，冷不防嚇一跳。
看這人的形貌，應該就是蘇櫻在符書上提到的地師桑。以桑為名，且又是地師，本身便就叫人覺得古怪，俗話說“前不栽桑，後不栽柳”，人居住的陽宅中，忌諱門前種桑樹，認為桑與喪諧音，十分不吉利。這地師桑偏偏用這麽不吉利的名字，也不知道沈蘇白是怎麽想的，讓這樣一個渾身透著古怪的人做親信。
且不管地師桑這樣一個古怪老頭，李魚兒基本明白了雲城采取的戰法，書禦麟與鍾離無妄為前鋒，葉陽如意統領陰兵壓境，葉陽柔德與地師桑殿後照應。好戰份子嫦蘇櫻則被留在了雲城，這多半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徒弟，怕嫦蘇櫻會作什麽手腳，但李魚兒這般的勞碌命怎麽可能會有有事弟子服其勞的待遇，當然凡事都得親力親為。
然而此次短兵相接，最令李魚兒意外的是，彈破陣曲之人，竟是任海瀾。
雖是出乎意料，但仔細一想卻也是情理之中，任海瀾的十二花侍精通音律，那調教十二花侍之人又豈會是個門外漢？
任海瀾的琴音中，全然沒有了鍾離無妄那種隨性，甚至她還能根據邪陣的波動，自行調整節奏與下指力度，守在她身邊的是平陽會當家，自稱野鶴齋齋主的萬守一。
琴曲初響三遍才是正式交鋒，果然邪陣的力量開始加強，群妖攻勢漸猛，卻仍然難敵飛玄令的威力，飛玄令一出，四靈百獸皆從，這些妖自然也不例外，雖然有邪陣加持，但戰力大大減弱，攻勢雖猛，卻也是節節敗退。
看著這大好的形式，站在後方壓陣的地師桑卻突然拄著拐杖向前走了兩步，他竟然還是個瘸子，隻見他拐杖點地，點點綠螢飛出，散入地中，隨即騰躍而起，身手敏捷竟也看不出他腿腳有問題，地師桑來至半空，先是舉杖向著任海瀾和萬守一劃了個大圈將兩人圈入結界，隨即又飛到葉陽如意身後不遠處，劃出結界，並尖著嗓子喊道：“眾人速速退至此圈內！”
葉陽如意雖是不解，還是跟著喊了一聲：“眾人速退。”
偏是葉陽柔德年輕好勝，見眾人都退了，反而不信邪，向前衝殺過去。
李魚兒暗中搖頭，她早看見了，地上的白石白骨堆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湧動。
果然葉陽柔德才踏了幾步，忽而長槍插地，額頭瞬間就滴下豆大的汗珠，葉陽如意連忙驅動陰兵想將他帶回來，那些陰兵卻是走了兩步，便倒下了，方才看似平靜的地上，忽而聽到詭異的莎莎聲，葉陽如意想走出結界，地師桑卻拐杖一橫，攔住了她。
“夜非語，你總算來了，周庶和鬼月呢？”於超見雲城人馬退卻，終於是鬆了口氣。
隻聽一聲哧笑，一個低沉柔和地聲音道：“夜非語又不會說人話，你問他做什麽。”黑霧中緩緩現出一條人影，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衣，收拾得有條不紊，幹淨清爽，看著好似山裏的清貧教書先生。
此人應該就是於超所說的周庶了，卻是不見那個不會說人話的夜非語。
“周庶……周庶……”葉陽如意重複念著這名字，臉色十分難看：“庶毒先生……，對雲河下毒之人就是你了？”
“確切來說，天城的玄武河本就有毒，雨水後泛濫後，難免灌入別處，那一日的暴雨真是好大，河道一片汪洋。”周庶的口吻好似真的一個教書先生般，循循善誘，諄諄教導。他說的暴雨，應該就是指葉陽柔德結丹那次所引發的雷雨。
隨即他又緩緩道：“不過還請如意夫人放心，玄武河天城內眾人還需飲用，所以我並未用柳木童子來下毒，隻是一些尋常的草木之毒罷了。”
眾人聞言臉色皆是一變，地師桑嘿嘿一笑道：“昔日行走鄉間，殺害凡人孩童製成柳木童子，以怨氣養百毒的庶毒先生就是你？”
周庶拱手行禮道：“承讓承讓，閣下雖是麵生得很，想必也絕非善類，理當是同道之人才是。”此人心狠手辣至極，昔日惡行，對他而言好似什麽值得誇耀的功績。
地師桑哼了一聲道：“身而為人，便不屈居妖下，玄武妖君這等貨色，我老頭子可看不上。”
周庶道：“哦，原來閣下叫地師桑，這名號當真是陌生的很，不過閣下這個地師到是做得不錯，葉非語，看來你今天的鬼蜮是要餓肚子了，隻一個地魂可不夠吃啊。”
葉陽如意聞言更是焦急，看向還在圈外的葉陽柔德，那莎莎聲，仿佛春蠶啃噬嗓葉，叫人聽著五髒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