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癡心

  回到鏡月湖後發生的事,讓李魚兒覺得,回頭得空,非常有必要去四通城抄錄老黃曆。


  在與鍾離無妄即將落地時,看到嫦蘇櫻和墨天機在等她的那當下,李魚兒便有不好的預感,但見嫦蘇櫻隔著墨天機一尺多遠,她還以為是這兩人又發生了什麽事兒,便問道:“蘇櫻,天機,怎麽了?”


  嫦蘇櫻看了眼墨天機,神情有些古怪,墨天機則滿臉心平氣和,這看著,似乎又不像是嫦蘇櫻闖了什麽禍,隻聽他道:“先生,我之前有事忘記告訴你了。”


  嫦蘇櫻眼珠子轉了轉,理了理鬢發,有意無意飄向李魚兒,她這舉動更是讓李魚兒心中沒底,但又不好明著趕鍾離無妄走,真這麽做,隻會適得其反,於是她淡淡道:“是麽?不過……,今天我累了,有什麽話明天說吧。”


  鍾離無妄點頭道:“是啊,都這麽晚了,天機,你那邊有地方容我叨擾一宿嗎?”


  “啊?”墨天機總覺得鍾離無妄這話接得詭異,一般來說,這話好像應該是主人家開口留客時的說辭,從客人嘴裏說出,怎麽聽怎麽別扭。好在墨天機是個厚道人,天也的確晚了,他遲疑了一下,自覺失禮,忙不迭道:“若是前輩不嫌棄的話——”


  “客氣客氣,我怎麽會嫌棄。對了,你方才想要說什麽事?可以先跟我說說麽,魚兒,你累了就先去休息吧。”鍾離無妄又將話兜了回來,儼然好似他才是鏡月湖的主人——別以為他沒看見嫦蘇櫻給李魚兒悄悄遞眼色。


  嫦蘇櫻立刻擺出一副師父你自求多福的神情,低頭去看地上的花了,別說鏡月湖的地上還真有不少花,此刻入秋,地上開滿了素色小花,在月光下泛著微微白光。


  李魚兒此時自然是走不開了,隻好道:“那就長話短說吧。”


  墨天機點點頭道:“先生,我回來時,有遇到迦南大師,他說等請到靈蘭穀的人,先生昔日的舊傷,可以借此機會讓他們給看看。大師知道先生不喜歡上門求人,但這傷再拖下去恐怕麻煩。”


  李魚兒暗自鬱悶,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她的兩位愛徒竟然輪流坑她,但她麵上還是得裝作鎮定的樣子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我知道了,謝謝天機。”


  墨天機搖頭道:“先生,迦南大師再三囑咐的,說不能小瞧這傷勢,我先前竟然給忘了,所以才守著你回來告訴你。我怕自己又忘了。”


  鍾離無妄問道:“什麽舊傷?可是十年前的那次?”


  墨天機道:“嗯,就是前輩你來得那天……,我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你走後,師父傷了好久。”


  她這個徒弟真是實誠啊!李魚兒簡直要淚奔了,她視線無意中對了下鍾離無妄的眼睛,立刻收了回來眼觀鼻鼻觀心地聽鍾離無妄道:“你放心,我已經同你家先生說好了,明天一起同她去靈蘭穀。”


  墨天機道:“那再好不過了。”


  鍾離無妄對李魚兒說了聲:“早點休息。”就同墨天機走了。


  嫦蘇櫻見李魚兒的樣子,憋了一肚子笑意,卻不敢笑,見那兩人走了,也連忙道了聲:“師父早點休息,徒兒告退。”便一溜煙跑了,留下李魚兒在原地獨自鬱悶。


  回到花滿渚,她心裏有點煩,講真戀愛她也是頭一遭,雖然接觸過不少因為感情煩惱來看八字的,但作為旁觀者和當事者的感受截然不同,她暗暗反省是不是以前對這些感情求助者太過冷血,所以現在才惹到這麽個糾纏不休的冤家。


  腦海裏一片混沌,暫時要睡是睡不著了,李魚兒決定轉移下注意力,沉思片刻有一件挺重要的事,她到的確沒空細想,那就是葉陽如意說是自己的師父曦和,將魔氣封入星河九轉,致使書琉璃釀成大禍。


  她自是相信曦和的為人,不至於這麽不擇手段,但葉陽如意看著也不想是在說謊,這其中必然有什麽誤會,這麽想著,她支著頭,斜躺在床上,手中轉出陰陽幻彩扇,運起靈夢轉境,希望能有什麽收獲。


  眼前出現的,卻是書琉璃與嫦青娥。


  看地方,兩人就在百花山附近,看嫦青娥的樣子,似是在偷跑,卻被書琉璃攔住,嫦青娥看似很生氣,指著書琉璃口不擇言道:“書琉璃,你說好放我走的!你……你真是卑鄙無恥言而無信!你要是再攔著我,以後我就沒你這個朋友。”


  書琉璃歎氣道:“如意和雲從之間,你又何必攪進去,青娥,你應該明白,雲從那日是故意氣如意的……”


  “啊!”嫦青娥尖叫一聲,蹲下身子捂著耳朵道:“你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雲大哥不會騙我的,他不會騙我的!”


  書琉璃卻不放過她,也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她雙手道:“青娥,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現在跟我回天辰閣,頂多難過一時,但你去雲從身邊,我隻怕你會難過一輩子。”


  嫦青娥推開她,眼淚嘩一下流了下來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和如意最要好了,要不是我大哥,你會跟我做朋友麽?你怎麽知道我回天辰閣就是難過一時?書琉璃,我告訴你,不在雲大哥身邊,我才會難過一輩子。”她說罷豁然站起身,雙手拈訣。


  書琉璃見狀大驚,連忙封住她的術法道:“青娥,你瘋了麽?”


  嫦青娥道:“對,我就是瘋了,書琉璃我告訴你,我是打不過你,但我可以死,甚至可以瘋可以傻,如果不能待在雲大哥身邊,我寧可死寧可傻寧可瘋,也不要這樣清醒地痛苦著折磨著。”


  書琉璃道:“青娥,你好好想想,待在雲從身邊,對你來說才是折磨。”


  嫦青娥道:“那你呢,你為什麽還留在天辰閣,留在大哥身邊?你明知他不會接受你,你不折磨麽?書琉璃,你是不是覺得我嫦青娥很賤?那我告訴你,現在的你跟我一樣!沒什麽區別!”


  書琉璃眼眸一暗,頹然道:“青娥,你別做傻事……,好,我不攔你,但我真的希望你冷靜一下,想想清楚,我真的不想你難過一輩子……”她說罷放開了對嫦青娥的鉗製。


  嫦青娥似是做錯了事兒的孩子,低下頭啜泣道:“對不起……對不起……,琉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該這麽說你,可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雲大哥,我就……我就……”


  書琉璃走過去抱住她道:“我懂……,你隻是想去雲從身邊,並不是真的恨我。也罷,我陪你去一趟看雲從怎麽說。”


  情景到此結束,這個片段來得有些突兀,完全沒有由頭,也看不出和魔氣之事有何關聯。


  李魚兒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方才在懺悔從前太過冷血,所以才看到這樣的情景。隻是看著這段往事,李魚兒依舊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從前那麽冷血,內心毫無波動,若自己是書琉璃,說不定會不管嫦青娥有多恨自己,也要帶她回天辰閣,正如書琉璃所說,其實感情的事兒,無論多麽難過錐心,其實也就是一時之事。


  當然,她這個想法純屬事後諸葛亮,因為她已經知道了嫦青娥後來的境況,不知道嫦青娥在雲城時,有沒有後悔過……但她不是嫦青娥,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還是狂妄了啊,李魚兒連忙告誡自己,說不定她有一天瘋起來,會比嫦青娥更瘋,越是冷血的人,在失控的那一刻通常越瘋狂。


  這個念頭突然就在心底盤繞不去,甚至次日出發後,望著腳下的雲,她還想著出神,同時心裏有些空落落的。想著想著,她稍稍斜眼看了看身邊的鍾離無妄,心中竟然略略生出一絲莫名的害怕,自己會為了這個人不顧一切喪失理智麽?


  “怎麽了?”似是一早就察覺了李魚兒的情緒低落,鍾離無妄這次並沒有過多親密舉動,隻是與她並肩飛行著。


  “無妄,我記得陸芳卿是靈蘭穀穀主的女兒吧?”為打消心中不安,李魚兒並尋著話題,轉移注意力。眼下最好的話題自是靈蘭穀穀主的女兒陸芳卿,她曾在百花門做白衣弟子,看起來應該是葉陽柔德的初戀——至少對陸芳卿是如此,但他們之中偏偏夾雜著一個沈景澈。


  想到這裏,李魚兒不由微微歎氣:“不知道後來她怎樣了……”


  “陸芳卿在葉陽柔德逃山後不久,就被接回靈蘭穀了。這些年應該一直就待在穀中,沈家到是有提過親,但林夫人不應。也是瀾姐幫忙周旋,所以本著同門之誼,以及山海會的人情,他們應該會願意幫忙。”鍾離無妄解釋道。


  李魚兒點點頭道:“沈景澈也受傷了,需要靈蘭穀救治,想必這對靈蘭穀也是個難題。”


  鍾離無妄卻是一笑道:“對沈景澈來說,才是個難題。”


  李魚兒奇道:“此話怎講?”


  鍾離無妄道:“你不知道吧,陸芳卿有個雙胞胎弟弟叫陸三元,姐弟倆一個善藥一個善針,據說陸三元的封脈十二針,很是厲害,早在沈景澈糾纏陸芳卿時,陸三元就揚言要讓沈景澈嚐嚐這封脈十二針的滋味。”


  對此李魚兒是有印象的,當日她曾用夢靈術監視過葉陽柔德,有聽陸芳卿說起過,同時,她再次感歎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她也是有弟弟的人,可就沒這麽好的待遇,她從前的那個弟弟不給她惹麻煩就不錯了,想到此她笑笑道:“那靈蘭穀是要讓陸三元去醫治沈景澈麽?不過我想陸三元應該也不會乘機害他,最多給他點苦頭吃吃。”


  鍾離無妄卻突然神色一肅道:“你還記得陸芳卿與葉陽柔德的事吧?”


  李魚兒點點頭,見他神色有異,心中也不僅替這個姑娘擔憂起來,她突然明白了靈蘭穀會拒絕,多半還是因為陸芳卿,她看向鍾離無妄道:“看來這件事需要有名望的世家出人,做調停擔保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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