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重逢
離開寶行後,心口的微熱並未散去。李魚兒心道,看來這事今天不能就此了結。師徒兩人出城飛了好一會兒,嫦蘇櫻才後知後覺道:“師父,有人跟蹤我們?”
李魚兒道:“就在身後,沒關係,他沒有惡意。”
就在身後?嫦蘇櫻往後看了一眼,頓時睜大了眼睛回過頭對李魚兒道:“師父——那個鍾離二爺跟著我們?”
是啊,人家根本就不是跟蹤,而是大大方方的跟著,就好像是萍水相逢恰巧同路的修士,所以最開始出城時,嫦蘇櫻並沒有覺得她們是在被跟蹤,但出城三裏後再往西,去白石鎮的修士甚少,會途徑月亮的修士那就更少了,所以直到月亮山附近,嫦蘇櫻才覺得蹊蹺。
似乎是因為嫦蘇櫻回頭了,身後破空聲愈急,鍾離無妄索性加快了速度,與師徒兩人並肩而行。嫦蘇櫻見他舉動,更是驚訝地張大嘴,湊近李魚兒悄悄道:“師父,……你們認識?”
李魚兒非常輕地嗯了一聲。看見鍾離無妄飛到她身邊,她才知道嫦蘇櫻為何想笑,事實上她也想笑。在她的前一個世界裏,很多電視劇裏小說裏,無論男生向還是女生向,初戀重逢,難免互為傾軋一番。
不是女主再見初戀,歲月是把殺豬刀,啤酒肉肚小微禿;就是男主再見初戀,紅顏人老又珠黃叉腰茶壺潑婦狀。又或者初戀當初走眼愛他/她不愛我,慘遇負心娘/郎,落魄憔悴含恨終。
但像她這樣,再遇初戀,初戀裝扮浮誇好想笑的是要怎麽辦?
鍾離無妄沒有禦劍,顯然他的飛行法寶是那件鶴氅。
正常來說,鶴氅隻是廣袖大袍的代名詞,並非是指用仙鶴羽毛做的法衣。就算是用鳥羽做,也是用鳥羽揉成線來做,而鍾離無妄這件鶴氅,從肩膀到大袖,皆是綴鶴羽,看得出是一件上階法寶,很像是仙俠遊戲裏那些浮誇的時裝。
而他的頭上,是整一塊的肅慎赤玉雕琢的頭冠,綴在烏黑發間,甚為奪目。李魚兒總覺得他若抖抖身子,頃刻間就能化作一隻丹頂鶴。這裝扮也就是他身材頎長,能撐得住,換個人來穿,恐怕就更搞笑了。他過來是,還帶著一身丁玲脆響,那是他腰間墜著兩路長長的玉璜。
兩人就這麽並肩飛著,卻是誰也不開口,最終李魚兒實在是繃不住笑意,迅速落向月亮山某個山頭。
“師父?”嫦蘇櫻不明所以得跟著落下,卻見李魚兒手扶額頭一副頭痛腦熱樣,卻不知道她這個師父正在偷笑,隨即鍾離無妄也跟著緩緩落下,宛若鶴仙。
李魚兒深呼吸,鎮定了一下對嫦蘇櫻道:“蘇櫻,你先回鏡月湖,我同鍾離二爺有事兒要說。”
“哦。”嫦蘇櫻好奇得看了看兩人,便大步離開了——開玩笑,這麽有趣的事情,她幹嘛要離開,她到山路拐彎處,便閃身到一塊山石後,豎起耳朵仔細得聽著。
李魚兒平複了一下笑意,但一回身看到鍾離無妄那打扮,又忍不住抿嘴。
鍾離無妄向她逼近一步,淡淡問道:“好笑麽?”
李魚兒知他動氣,但實在是控製不住想笑,便側過身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有點不習慣……”
她話音剛落,便被鍾離無妄捉住雙肩,鍾離無妄又向她逼近些道:“那到底我要變成怎樣,你才習慣。”
李魚兒一怔,剛才那些八卦中,她自然是知道為何鍾離無妄會做出如此之多匪夷所思的舉動,皆是因為十年前那場幻境的緣故,隻是她沒想到,因為那場幻境,他竟然做了這麽多,徹底攪黃與沈家的定親;故意放浪形骸,棄家主之位;在神門取了根本不適合他用的赤鯉劍——她不知道鍾離無妄做出的這些改變是對是錯,但她知道,自己終究傷了他。
這麽想著,突然之間她也就笑不出了,她不知道要怎麽回他這句,也不敢對上他那雙亮到她心裏的眼睛,身子不由想要往後縮,這舉動似是激怒了鍾離無妄,他猛得將她拉得更近,不容她退縮地俯身吻下。
這一次,沒有夢靈術,所有的觸感是那樣的真實,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而他這一吻,似是要將十年的份都討回,各種糾纏不肯放過。
山石後的嫦蘇櫻聽不到說話聲,疑惑得轉身稍稍探出腦袋,卻是看到這樣出乎她意料的情景,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顫聲道:“天機,你看沒……”她話一出口,才發覺墨天機不在,心中不由一陣難過。
遠處的兩人分開後,皆是微微喘息,鍾離無妄卻仍舊抵著李魚兒額頭,已將她整個人圈住,他眼神愈發熾熱,似是蓄勢待發,預備再度纏綿。李魚兒伸手抵住他道:“無妄……,別這樣,你來是有話要跟我說,不是麽?”
鍾離無妄低低道:“現在不想說。”
聽到這麽任性的話,李魚兒無奈化作一道輕煙自他懷中脫開,又在他身畔出現。鍾離無妄忽感失落,十年未見,她原本在百花門時那總是楚楚可憐的神情,如今淡成了眉間一縷心事,讓人琢磨不透。
那雙垂的隨雲髻,遮去了少女的青澀,多了些許溫柔,但她如煙如霧的眼眸卻又是平添的一份清冷與距離。早在百花門時,他就抓不住她,如今他已邁入金丹中階,卻依舊抓不住她這個煉氣初階修者。
想來她若有意回避,即使有一夕白在手,他也隻能大致知道她在哪裏,卻也尋不到她究竟在哪裏。再想到,她方才來寶行買的那些東西,他氣不打一處來問道:“你來寶行買那些東西做什麽?”
李魚兒心道,看來自己猜得沒錯,坦然答道:“不是我要買,是我徒弟要買。”
“你徒弟?”他轉身與她對視,目光灼人,似是要看出什麽端倪,李魚兒這次卻沒避開,點頭道:“是,就是剛才我身邊那個少女,她姓嫦,名蘇櫻。”
“嫦蘇櫻……”鍾離無妄連起來念了一遍,隨後問道,“她姓嫦?”
李魚兒道:“是,她是嫦姓後人,她母親是嫦青娥。”
鍾離無妄略感吃驚:“我聽說嫦青娥生的是個兒子,但這位雲城少主幾年前就失蹤了……,是同一個人?”
李魚兒道:“是。蘇櫻原本就是女孩,此事說來話長,以後跟你慢慢解釋。”
鍾離無妄聽到這句,神情突然舒緩下來,笑道:“師妹,這麽說……我們還有以後?”
這麽多年了,見麵仍舊是要糾纏這樣的話題,李魚兒無奈道:“無妄,我不是內門弟子。”
鍾離無妄道:“百花門傳經師破例收了外門弟子,此外門弟子卻是在天辰閣當差,當值期間,不僅繼續深造夢靈術,更是習得嫦姓血親相傳的太乙神式。我到是還沒聽說過哪家哪派有這樣的外門弟子。”
李魚兒有些訝異,但轉念想想,卻到也不太驚訝了。昔日百花門內,她與鍾離無妄甚為親近,她很多事,鍾離無妄都看在眼裏,事後他若有意要查,很多事自然是瞞不過去,再多辯解和理由,反到是露出更多破綻。
於是,李魚兒不再爭辯,算是默認,然後轉移話題道:“無妄,總之這些東西不是我要買的,蘇櫻也的確是我徒弟,她……有了意中人,想要結道侶。”
“師爹,那些東西是我要買的。”嫦蘇櫻瞅準時機,從山石後轉出,朝著兩人蹦躂過來,作為一個從小就在宅鬥中摸爬滾打的小人精,到了這時,嫦蘇櫻對這兩人的關係早已是門兒清,師兄師妹,青梅竹馬,剛才兩人又是那樣那樣,還能是什麽關係?
那聲體貼入微的師爹,自是叫得鍾離無妄眉開眼笑,立刻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尊長樣道:“你就是蘇櫻吧?”
“是啊,師爹,就是我,我真的是我師父的徒弟。”嫦蘇櫻貓兒般親昵得挽起了李魚兒的手臂。
李魚兒皺眉道:“蘇櫻,不可亂叫。”
“沒關係,我不介意。”鍾離無妄向來臉皮厚得很,此刻自然是順坡下驢,得了便宜還買乖,還不待李魚兒說什麽,嫦蘇櫻已搶過接過話頭道:“師爹,那些東西,其實是有貨的吧?你以為是師父要買,所以才不讓寶行賣給我?”
鍾離無妄自是心領神會,豪氣闊綽道:“你們是住鏡月湖吧?明天我送過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先將就著用。”
嫦蘇櫻開心得拍手合掌道:“謝謝師爹,你真是太好了。”
“蘇櫻,怎麽可以隨便收人東西?”李魚兒快被這個見利忘義的徒弟氣死了,方才與鍾離無妄談話時,她就該想到她這個徒兒怎麽可能會老老實實回鏡月湖。
鍾離無妄則似是因為嫦蘇櫻的出現,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立刻有恃無恐,儼然一家三口慈父狀道:“魚兒,你也是,蘇櫻還是個孩子,也就這麽點不值錢的東西,跟我計較什麽。”
嫦蘇櫻連忙道:“師父,師爹是自己人嘛,其他人的東西我是不會亂收的。對了,師爹,我聽說你們這次是來救墨家家主的,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墨家家主的兒子,墨天機?”
鍾離無妄道:“這事一兩句說不清楚,我們找個地方說。”
嫦蘇櫻道:“師爹,那我們就去鏡月湖吧,正好天也快黑了,我們邊吃飯邊說。”
眼下的局麵,已是完全由這兩人主導,原本李魚兒見鍾離無妄跟來,便是有意向鍾離無妄打聽消息,此刻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隻是嫦蘇櫻這左一聲師爹右一聲師爹,叫得她渾身不自在,最後隻好妥協道:“蘇櫻,不可亂叫,你就……叫聲師伯吧。”
嫦蘇櫻和鍾離無妄對望一眼,瞬間已是達成戰線聯盟,此番算是首戰告捷。李魚兒也隻好假裝沒看見,起身向鏡月湖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