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扶搖天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李魚兒也收回了術法，坐在天辰台上對著十方星辰發愣，她回想著長葉道長方才那句話，說天罡煞箭向著扶搖天去了。
扶搖天在百花山西十裏的龍穴中，在李魚兒的從前的世界裏，龍穴通常用來葬人，但這個修真世界裏，龍穴通常是指適合建造修行洞府的地方，門派內最好的洞府通常用來給內門弟子閉關，衝擊境界用。
扶搖天的龍穴是為群山環繞的一片開闊丘陵，內中藏風納氣，靈能充沛，生就天然九洞，稍加修整後，引水繞渠，儼然是最理想不過的神仙洞府。扶搖天自然是寓意著對閉關弟子的美好祝福，希望他們能在此成就，扶搖九天。
雖然世家亦有一些靈氣充沛之地，但始終比不上師承大派所占名山的洞府來得好，想來世間之事向來如此，世家世間聲望高於師承大派，師承大派在修行上始終要勝出一籌，哪怕是四大家之首的謝家，名士輩出，勢可遮天，但修行上可能遠及不上百花門裏一眾執教道長，但這些道長於世間，卻鮮為人知。列如，提起百花門中的高人，路人甲能說得出的，大約也就是百花門第一器修玉茗道長。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也不是李魚兒關心的，她此時最關心的自然是，正在扶搖天閉關的弟子中有當歸。但方才同時對兩人施展槁木死灰之術，尤其是葉陽柔德還帶著魔氣，已讓她受了傷，暫時無法運用術法，去探查當歸的情況。
她可以不和當歸在一起，卻不能不管他死活，她正想著要不去問問長葉道長，卻是背後傳來一聲琴音。
“師父。”李魚兒才要起來行禮，曦和卻是抱著琴，盤腿坐在她身邊，將琴橫於膝上道：“徒弟受傷了，沒用赤鯉布陣？”
李魚兒經曦和一問，才想起自己粗心大意，沒用赤鯉來布陣，護住自己。這也是原本她僅僅是想八卦……，不，知己知彼收集些情報而已，躲在太素璧雍的結界裏已是夠用。而那場變故又來得突然，她哪裏還想得起布陣。
她正思索著，要怎麽檢討時，曦和已按起了琴弦，琴曲舒緩，琴音卻是凝重沉穩，李魚兒頓覺翻攪著難受的氣海，平穩了下來。知道是師父在助自己療傷，也就暫時放下檢討，盤膝打坐起來。
“師父，那個就是狩天弓麽？”一曲終止，李魚兒問道。師徒倆還是第一次，這樣坐著在天辰台觀星。氣氛到是有點野外郊遊的感覺，隻是即使是大白天，在天辰台觀去，群星閃耀，四維不著地，那種漂浮在宇宙中聊天的感覺，還真是特別。
回應李魚兒的，是一個簡單的點頭，李魚兒又問道：“那個弓弦是……是怎麽回事？”
曦和答道：“天籟七弦。”
“琴弦？”李魚兒望向曦和膝上橫臥的瑤琴，恍然大悟，難怪自己所見的弓弦由七根粗細不一的弦纏繞而成，卻原來是琴弦。但曦和顯然不想說太多，下巴微微一頓，連點頭也點的敷衍了，李魚兒琢磨著回頭去自己去找些玉簡，查查看資料。
師徒倆又是沉默，李魚兒想著是檢討自己的時候了，便道：“師父，這次是徒兒大意了……”她想了想，曦和要求向來很高，小心措辭道：“以後徒兒下山，就沒有太素璧雍的大陣保護，所以，以後哪怕隻是使用靈夢轉鏡，都要先用赤鯉布陣。”
“養成習慣。”曦和似是肯定了李魚兒的想法，抱琴起身，預備要走。
李魚兒連忙問道：“師父，我能學琴麽？”
“琴之一道，下山後你自有機會學習，太乙神式則不然。”曦和說罷，便離開了天辰台，未了似乎是想到什麽，聲音遠遠飄來：“休息幾日，切勿妄動。”
李魚兒心中一緊，不知道是不是曦和在提點她不許去探視當歸？
次日她並未上應星峰，卻也看得出這雲氣有異，尋著方向望去，正是扶搖天。她躊躇了一下，回到房間打坐，今夜是滿月，太陰氣最盛，不妨一試。白天當歸不一定打坐，夜晚必然是打坐的，所以白天，不如抓緊時間療傷，夜裏再去尋他。
隻是她心中記掛著當歸的安危，這一白天總覺得很慢，終於到了太陽下山，她暗暗啟動神識內赤鯉，布陣護身，隨即便運起靈夢轉境去看當歸。
好在與曦和對弈作弊時，他們兩個曾經聯通過意識，所以再度運起靈夢轉境，李魚兒很快就尋到當歸，再加上靈夢轉境隻是夢靈術第一層，因此也不會消耗過度。
運功不大會兒，她便看到了在石室中閉關的當歸。
眼前的當歸，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個路人甲當歸，不知是不是閉關的原因，當歸去除了偽裝，露出了他原本的樣子，他現在這容貌到是與他那雙眼睛極為相稱，隻可惜他此刻長睫垂落，雙目緊閉。再觀他鼻長秀挺，麵骨有力，皮肉勻稱，十足的男人味，卻是勻著三分世家公子的秀氣，英氣俊朗，眉心開闊處更顯瀟灑不羈，是個寬心不記仇的人。
不知怎麽，李魚兒想著他應該是個寬心不記仇的人，微微鬆了口氣，她微微將心識探入他意識中，看了會兒不禁笑了。低低道了一聲：“真是幼稚。”
原來這個當歸，這個鍾離家二公子雖是成日與家人作對，要他往東偏往西，要他安分守己，他就偏要闖出大禍。但在心裏，其實很渴望家人認同的，李魚兒看著他識海中那個嚴厲的婦人，應該就是鍾離家主事的秦夫人。
鍾離無妄一直在用理由說服她，秦夫人卻是不為所動。李魚兒忍不住搖頭輕輕道：“做你自己就好了。”
鍾離無妄睫毛微顫似乎是有所感，識海中的他驚天動地得說了句：“娘要得既是一家之主，就應該選大哥。能掌家者，要得從來不是金丹，而是擔當，我不會娶沈燕婉，讓大哥娶吧，我此生要娶得隻有李魚兒。”
秦夫人卻是冷冷一笑：“你信誓旦旦，人家卻不要你，你可曾想過原因？說不定人家心裏根本沒有你。”
聽了秦夫人的話，鍾離無妄一愣，轉眼間，周圍場景變化。李魚兒在鍾離無妄的意識中看到了自己，她看見那個心魔幻化的自己，站在鍾離無妄身後，輕輕喊了一聲：“無妄。”
鍾離無妄大喜上前欲抓住她的手，心魔幻化的李魚兒卻是往後退去，鍾離無妄追了上去，但每每要碰觸到那個李魚兒，那個李魚兒就不見了，隨之又在另一個地方出現。
“魚兒，為什麽要躲開我！”鍾離無妄大喊一聲，周圍竟然隱隱升起一股魔氣。
李魚兒頓時猶豫了，隻是沒有猶豫太久，她便轉入夢靈術第二層明心喪我，預備進入鍾離無妄的意識中去，隻是她還需等待著一個時機，此刻進去，隻怕更加擾動心魔。
“無妄，我沒有要躲開你，我來……是想有話要告訴你，你先聽我說好嗎？”心魔幻化的李魚兒楚楚可憐，竟連說話口氣也與李魚兒相同。
鍾離無妄停了下來，不再追逐，他眉頭緊鎖，似是知道這個心魔化作的李魚兒要說的不是好話，果然，隻聽心魔道：“無妄，我決定了，一輩子留在百花門，待在天辰閣，所以不能跟你走。”
鍾離無妄道：“那我也不下山，永遠在百花門陪你可好？”
心魔搖頭，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道：“無妄，別這樣，我的意思是……我想陪著曦和師叔。”
呃……
橋豆麻袋阿西巴薩瓦迪卡！
李魚兒淡定了這麽多年，總算明白了那句心中一萬隻羊駝呼嘯而過是怎樣的感受。哪怕被死亡時，她也是嗬嗬自己活該。人生中第一次抓狂崩潰，就獻給了鍾離無妄的腦補。她甚至恨恨得想著幹脆就讓他腦補成魔算了。
“我不信！曦和師伯是你長輩……你怎麽能……你怎麽能……長葉師伯也不會同意的！”鍾離無妄目光駭人，就差沒有要化身成咆哮教主了。
偏偏那心魔還十分惹火道：“師父最初也不同意……但是，但是曦和師伯對我極好，所以師父去向種花人……求情了……”
看到這裏，李魚兒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一鼓作氣進入到鍾離無妄的識海中。
“我不信！”
“二狗子！”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鍾離無妄剛要化身為咆哮教主，便聽背後有人叫他，轉身一看卻是另一個李魚兒氣鼓鼓得看著他。憤怒頓時化作了疑惑，他來回看著兩個李魚兒。
卻見兩人異口同聲道：“她是心魔。”
李魚兒頓時無語，這心魔還挺高級的，居然還懂得指鹿為馬。她也顧不得什麽了，急忙道：“不管誰是心魔，她喜歡那個什麽……，我喜歡你，你自己選吧。”她對曦和實在無半點男女之情，所以即使是辯解，要把自己和曦和名字放在一起，她也是說不出口。
鍾離無妄疑惑得看了看兩邊，最終突然轉向李魚兒，急得心魔在後麵大叫：“無妄，別相信她，你又何必欺騙自己，我本來就不喜歡你，你若選擇她，不怕就此沉淪麽？”
鍾離無妄卻是抓起李魚兒的手，看著她，對身後的心魔說：“那我寧可沉淪。”
此話一出，周圍魔氣盡散，李魚兒有點不敢相信，哈？就這麽結束了？此刻她也有些支撐不住，想要退出明心喪我，卻聽鍾離無妄道：“魚兒，別走，我知道是你。”
李魚兒急道：“知道是我，還不讓我走，想再看一次我被夢靈術反噬麽？”
鍾離無妄聞言一震，立刻放開她的手道：“方才你說喜歡我是真的？”
李魚兒道：“是不是真的，人的心識最清楚不過，你不是選對了麽？”
鍾離無妄可憐兮兮卻又像是在威脅道：“那……你能不能抱一下我……或者親一下？”
哈？這麽不正經地問鼎金丹真的好嗎？李魚兒瞪了他一眼，甩開手退出去時，隻聽到鍾離無妄輕笑道：“的確是我的魚兒。”
退出了鍾離無妄的意識中，李魚兒頓覺壓力小了很多，她看了眼石室中的鍾離無妄，沒來由得心裏有種悸動，這熊孩子說到底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少認同感，剛才那口氣簡直就是撒嬌，她歎了口氣，也真是怕他胡思亂想再入魔，便浮到他跟前，輕輕在他雙眼上吻了吻道：“我最喜歡當歸哥哥了，希望你早日結成金丹。”說罷，她急忙回轉了自己的房間。睜開眼後，翻身躺倒在床上喘氣，還好是用赤鯉布了陣，否則難免再度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