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葉陽柔德
李魚兒跌入他懷中瞬間,仿佛觸電般立即彈開,雖是拉開了距離,卻還是被當歸禁錮在半步之遙。
當歸看著眼前這名少女,她已經不是初入穀那個花花綠綠滿頭枯黃的土氣小女孩了,他驀然想起那時在木蘭場那名白衣弟子說的,女孩子修了道就好像仙子一樣。
雖然這名仙子修為低得慘不忍睹,連從他手中掙脫的本事都沒有,但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烏黑及腰的長發,還有她跌入自己懷中時,那柔軟的觸感……當歸伸過另一隻手,撩起她一縷秀發,卻被李魚兒推開,冷冷道:“當歸道長,請自重。”
當歸的輕薄之舉,到是讓李魚兒冷靜了下來,也沒了方才的著慌。
是了,最初見她總是慌慌張張的樣子,出於憐憫而關照些。後來聽了她那番命運的奇談怪論,覺得有趣,便忍不住想逗逗她,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就時不時,會用這種小大人的眼光鄙視他,表達對他的不屑,偏偏她說的歪理,聽起來還是有那麽幾分道理,讓他總有幾分期待與她抬杠。
當歸微微一笑,放開她道:“你剛才若是踩空,扭著腳了,還不是得讓我給你治。”說罷他不壞好意地瞄了一眼她的腳,也是小的秀氣可愛,就算轉身逃走,恐怕也逃不了幾步。
李魚兒道:“多謝當歸道長提點,我會小心的。現在可以談正事了麽?”
當歸苦笑著坐下道:“你還記得正事?我以為你早忘了。”
李魚兒見他神情黯然,心裏不由一軟,跟著坐下道:“我沒有忘記,隻是師父罰禁足,又要練功,所以耽擱了,我……我跟你道歉……”
當歸道:“道歉不必了,你看好時日了麽?”
李魚兒此刻自然是拿不出這黃道吉日的,幸而她已想好說辭道:“這段時間,曦和道長說天象變動頻繁,所以我暫時還不能用天辰台,還有三天就是戊日,戊日前我一定給你答複。”
當歸道:“那就戊日吧,你說明年春天最適合我,臘月後我就會回鍾離家閉關,回山後就按你說的日子閉關,所以……你應該見不到我了。”
李魚兒聽他這麽一說,雖是鬆了口氣,但心裏也是空落落地道:“那就預祝當歸道長金丹大成。”
當歸嗯了聲,突然不再說話,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李魚兒也不知道他想怎樣,隻好陪他坐著。過了好半天,聽當歸悠悠道:“你既然被禁足,應該不知道最近門派發生的大事吧?”
李魚兒心中一動,問道:“是不是蓮蓉峰白衣弟子那邊出了什麽事?”
當歸道:“你在禁足中,也有所耳聞,鬧得的確夠大。”
李魚兒聽他這麽一說,到是有點害怕他追問自己是怎麽知道的,曆來星象不是可以與人交談之事,所謂天機不可泄露,她連忙道:“我下了天辰閣就聽到有人談論白衣弟子試煉,但還沒聽仔細,就被師父叫去了,所以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當歸似是想到了什麽,笑了笑問她道:“這事,你應該感興趣,還記得木蘭場麽?”
怎麽會不記得,那次的白衣試煉,李魚兒被細辛送入白衣弟子的靈狩試煉場,便是木蘭場,後來這場試煉在當歸的摻和下,變成了BBQ燒烤大會,弄得一眾師長們哭笑不得。
李魚兒道:“莫非是,木蘭場的白衣弟子試煉出事了?”
當歸點點頭,開始訴說事情來由。
這次白衣弟子多是世家弟子,或者有些名望成就的散修家中子弟,皆是帶藝投學,又頗有背景。這些子弟來到百花門後,自然是按照家中所依靠的勢力,開始形成各種小團體,這些小團體漸漸又形成兩個大團體。
而李魚兒那屆白衣弟子,多是凡人,又來自天南地北,偶爾有個小團體,也成不了氣候,畢竟下山後各奔東西,很可能再也不相見,所以也沒有拉幫結夥的必要。
而這兩個團體領頭人物都出自靈狩,一個是以沈家大公子沈景澈為首,另一個則是以葉陽家三房養子葉陽柔德為首。沈家在百大世家中排名第五,而葉陽家排名第四,光看排名也知道這兩家關係不會和諧到哪裏去。
在修真界中,提起世家,多隻提四大世家,沈家實力雖然不弱,卻在名望上遠低於葉陽家,自是一百個不服氣。而沈景澈身為沈家嫡長子,未來沈家家主,風頭被一個葉陽家養子蓋過自是難以吞下這口氣。
李魚兒聽到此處也覺得奇了,便道:“一個葉陽家養子竟然能蓋過世家公子的風頭?我記得你曾指給我看葉陽家七公子,說他深受葉陽家器重,難道他竟也沒有一個養子風光?”
當歸點頭:“葉陽家這代,三房九子為人所稱道,其中第九子是三房楚夫人抱養來的,取名為葉陽柔德,就是入試那天你盯著看的那個小白臉。”
雖然分明已猜到這風頭正盛的葉陽家養子多半是那桃花少年,但聽當歸提到他這段蹊蹺的身世,她心中還是暗暗驚訝,這麽曲折的身世,聽起來很是升級流種馬文標配男主。想到此李魚兒道:“葉陽柔德,這名字聽起來很特別,也比葉陽誠要響亮多了。”
當歸道:“你也看出問題了,這葉陽柔德雖是抱養的,但葉陽家似乎比親生的還重視。柔者,德也,以德興兵故,王者無敵。他的名字出自葉陽家的七略武經。”
七略武經是葉陽家世家至寶經典,不僅是修煉法,還包括了行兵之法,甚至能招陰陽二路兵馬。所以沈家雖然人多勢眾,卻始終擠不掉葉陽家在四大世家的位置。
李魚兒道:“原來是他,此人原本年少英雄,長於世家有世家氣度,卻無世家公子的架子,自然易得人心,那些小世家與散修家的子弟多半會與他結交。這沈景澈我沒見過,但他身為嫡長子,難免會有些許傲氣,四大家外的弟子,他恐怕未必看的上眼。”
當歸看著她一副老氣橫秋的點評不覺好笑道:“在天辰閣當差就是不同,你其實與他們年齡相差無幾,到是十足的前輩架子。”
李魚兒道:“我原本就比他們早三年入門。”她不欲在此問題多糾纏,連忙又問道,“那試煉時,是怎麽起得衝突?木蘭場靈獸妖獸不少,這屆弟子人數又少,總不見得不夠分吧?”
當歸看著她道:“仙子料事如神,不妨猜猜。”
李魚兒道:“衝突的原因,可能是為女子吧……”
當歸驚奇得望了她一眼道:“厲害啊,莫非方才仙子暗中起卦占解到的?”
李魚兒搖搖頭道:“沈景澈我是不知道,但那個葉陽柔德有著一雙桃花眼,容易因女色生事。”
當歸道:“桃花眼?原來如此……我還道你那次是被他迷住了,原來真是在觀相。”
李魚兒瞥了他一眼道:“說正題,他們到底為何起衝突?”
當歸繼續將事情說了下去,這次既然都是世家子弟,自然個個長相非俗,整體顏值頗高,尤其是女弟子。本屆白衣弟子中,好比是校花級別的女弟子,是一名叫陸芳卿的少女。她修習的是靈醫術,陸芳卿父母皆是有名望的靈醫散修,陸芳卿在入門時,靈醫術已有小成,被家人送來百花門,更像是來遊學增長見識。隻可惜這見識還沒增長,卻先惹了兩枝桃花。
所謂醫者仁心,據說這陸芳卿看著溫柔清秀,人雖不笑,微微上翹的嘴角看著十分親切。而她平日多於靈花靈草打交道,又與父母遁世山中,自小煉藥製丹,氣質脫俗,身染異香,自然引人矚目。
上過一段時間的晨課後,原本對散修家弟子向來不入眼的沈景澈開始忍不住接近陸芳卿,而葉陽柔德與散修子弟交好,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於是沈景澈和葉陽柔德便開始較上勁,而原本分散的小團體也開始戰隊,逐漸形成兩大陣營。
而葉陽柔德頗得眾妹子歡心,所謂得妹子者得天下,有意追求這些妹子的白衣弟子,多數都站到了葉陽柔德這邊,有些雖然礙於世家麵子,站在沈景澈這邊,但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這下矛盾是越來越激烈。
而陸芳卿表麵對人和善,但實則頗有原則與堅持,對於兩人的追求,她索性全都不理,選擇獨來獨往,每日隻做好自己的事。
可葉陽柔德與沈景澈的幾次衝突都是與她有關,迫使陸芳卿不得不做一些表態,她雖沒有刻意偏向,但每次挑事的都是沈景澈,以致她的行為看起來好像是偏著葉陽柔德。這就更激得沈景澈非要將陸芳卿追到手不可,沈景澈越是百般糾纏,陸芳卿就越是厭惡他。而葉陽柔德每每以保護者姿態出現,這場較量自然越演越烈。
最後,在試煉場,沈景澈與葉陽柔德竟然以試煉為賭局,比誰先完成試煉,輸的人自覺遠離陸芳卿。靈狩的白衣弟子原本就分作了兩個陣營,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兩邊老大開掐,小弟們自然不甘示弱。
最開始還是公平競爭,葉陽柔德略占上風,後來不知道誰暗中出箭傷了他,兩邊頓時變成了一場混戰。最後是長葉道長不得不解開結界帶著眾內門弟子,進去阻止事態發展。
聽罷當歸的講述,李魚兒直搖頭問道:“那現在如何處置?”都是世家弟子,一逐了之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讓世家分別領回,也顯得百花門教導無方。
當歸道:“這件事最奇怪的就是處置結果,兩人都被罰了鞭刑,但最後居然是無巧峰玉茗師伯出麵,向蓮蓉峰要了葉陽柔德,說他又煉器的資質。師長們商量後覺得兩人分開是最妥善的處置,便同意了玉茗師伯的提議。”
“無巧峰……玉茗道長……”李魚兒立刻明白了為何當歸特地與她說這件事,果然隻聽當歸道:“我在書家也沒打聽到什麽,但葉陽柔德被玉茗師伯帶走這件事,到是讓我覺得可以去葉陽家打探一番,現在也已經有了些端倪,我們戊日見麵時再說。”
李魚兒略有些猶豫,這件事是否還要查下去,但自己似乎已經卷入其中,恐怕已不能脫身。而師父曦和與書琉璃之間的分歧,絕非能以簡單的是非曲直論斷,更像是理念上衝突。這就更需要自己去看清全局,才好下判斷。
“那就說定了,戊日辰時,我在香雪梅嶺等你。”當歸見她在猶豫,便不給她猶豫的機會,扔下這句話,也不待李魚兒答應,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