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愚民
災民有了粥果腹，安靜了不少，正在李明正的指揮下回到那些完好的屋子中收拾東西。
半安提著個人，滿頭大汗的從巷子中鑽出來。她幾步到了鍋邊，扔下手中的人，拿起巨大的勺子就著鍋底僅剩的米湯盛了一下，對著嘴一口氣喝了下去。湯水見底，才喘了一口氣。
司霽白看著鍋邊丟了魂兒的蓬頭垢麵的女人，又看看半安，忍不住問：“怎麽回事？”
半安將勺子遞給心如死灰的女人，示意她自己動手，然後仰起頭衝著陽光眯下眼。“要是沒有藥，這城裏的人很快就可以死絕了……”
聲音淡淡的，沒有開始進城時候的焦急，甚至連哀傷都沒有。半安望著司霽白的目光毫無波瀾，整個人平靜的如同一灘死水。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藥，別說是她，就是連大羅金仙都不行！
司霽白焦慮的望著她，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半安的臉色發青，額頭上都是冷汗，整個人站著身體還有些搖擺……
“你……”邊說邊要上前去扶。
“別……”半安擺手止住男人的動作，突然臉色巨變，猛地彎下腰，將剛才喝下的米湯都嘔了出來。她眼前發黑，呼吸的功夫，那種惡心的血肉腐爛的味道又衝進了她的鼻腔，慘烈的場景在她的腦海中來回的轉……
半安好像瞬間被抽去了骨頭，整個人就軟倒下去。
有人扶住了她。
半安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胃裏翻滾著，腦中亂糟糟的一團。她隻能弓著腰忍受著身體的劇烈反應。
溫涼的手摸上她的後背，生硬一下又一下順著脊骨往下滑。沒有讓她舒服，卻及時的讓半安分了心。
她狼狽的喘著氣，一邊抹去嘴角的汙物，一邊抬頭朝扶著自己的人看去。
落在她後背上的手隨著半安抬頭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司霽白避開半安震驚的眼神，慢慢收回僵硬的手，為對方解釋：“你是喝的太急了……”
半安看看自己蹭髒了的袖子，又看看即使一身黑衣也纖塵不染的男人，倍感窘迫。
“是……是喝急了……”她為自己解釋，不知是因為身體不適還是因為什麽原因，她的心砰砰直跳，就連臉都覺得有些燒得慌。
一絲尷尬的氣氛在兩個人之間流轉，一男一女都扭著臉，目光閃爍著看向遠方……
“爺……”人聲從身後傳來，打破了奇怪的氛圍。
半安像是被戳破了似的，猛地鬆了口氣。
司霽白倒是口氣僵硬。“韓三兒！怎麽了？”
韓為無端被主子嚴厲的叫了外號，不明所以，摸摸鼻子看看正在望天的半安，試圖能看出一些端倪。
半安不但沒有理他，反而連頭都轉了過去。
“那個……”韓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決定還是先說正事。“我們清理了一部分能住人的屋子，按安公子說的，把身體好的和病重的人分開了。然後？”他猶豫了一下，嚴峻的形勢讓他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我們糧食隻夠這些人兩天的，城裏醫館藥鋪裏的藥材都泡壞了……有些人的病……恐怕……”
消息一條比一條沉重。
司霽白的近衛軍隻有百人，自己也要吃喝，要是留下等賑災的部隊過來要耽擱時間，要是不等，直接出發……那瘟疫的傳播速度快……等回來時，這也會變成死城。
選擇救眼前的少數人還是救遠處的多數人……著實讓人左右為難。
“先把那些屍體處理了吧！”半安沉思一會說。
韓為皺眉,“這個時候了，活人還管不過來，就不要管死人了吧！”死人已死，是下葬還是燒成灰還是堆在哪裏都是死人。在韓為眼中，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怎麽救那些病人。
半安氣的扶額，她看司霽白對韓為的話一臉認同，覺得頭更痛。“那是死人懂不？你聞聞這味！這都是病毒！病毒懂不？”
兩個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得到同樣的否定的答案。
半安氣的閉上眼，幾個呼吸後重新睜開，眼中都是堅決。
“屍體一定要處理！瘟疫的源頭就是這些屍體！要是不處理！等再過幾天，屍體會鼓起來，鼓起來知道嗎？然後有烏鴉落上去，一啄，就會嘭……像吹羊皮水袋子一樣，明白不？”她連說帶比劃，“那些炸出來的東西就會流到水中，然後給大家喝進去……”
兩個男人的臉都白了半安才住口。
司霽白和韓為什麽刀山火海沒見過，可女人這麽繪聲繪色的形容，在他倆的心中留下了不小陰影。
司霽白避開和半安對視，幹巴巴的答應,“處理了吧！”
韓為有所猶豫：“那麽多人，得挖多大坑……”百人近衛軍，死人成百上千……要是土埋，挖坑就要好幾天。
“不能土葬！”司霽白望向遠方天空中盤旋的烏鴉，下了決心道：“燒掉！”
經過饑餓而死的人體內沒有多少水分，加上城牆周圍的樹死了一陣，土地也幹了不少。
隻要用枯木架個架子，屍體往上一堆，一根小小的火折子，就能引燃那小山似的死人。
火光衝天，即使是傍晚，依舊亮如白晝。
大批的災民被近衛軍攔在外圈，看著火光中自己的親人哭喊叫罵。
“司霽白你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司霽白你會遭天打雷劈的！”
“你們都會遭報應！一個都跑不了……一個都跑不了……”
人群的叫罵聲形成聲浪，一浪接一浪的拍過來，將半安拍的頭昏腦脹。
隻是將傳染瘟疫的源頭燒成灰，竟然會引起這麽大的騷亂，看那些百姓咬牙切齒的樣子，要不是有近衛軍攔著，簡直要將司霽白撕成碎片。
不但是這些百姓，就連李明正都躲在一旁偷偷抹眼淚，一邊哭還一邊念叨：“真是作孽……”
死也要留全屍……
半安知道這個習俗，不過沒想到會嚴重成這樣！不過一把火燒掉確實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最省力的方法……這群愚民！
司霽白站在火光麵前，無聲的接受百姓的謾罵詛咒，甚至有人抓了地上的一把土揚了過來，他也不躲，越來越多的人這麽幹，沙土劈天蓋地落了下來，其中還夾雜著樹枝石塊。
“趕緊跑啊！”半安去拉司霽白，男人卻一動不動。“你是不是傻！他們傻你也傻是不是？”
人群正在氣頭上，在近衛軍圍的圈子外基本是看誰打誰。半安想這麽耗下去一定會掛彩，拉不動男人就要自己撤。
誰知，剛走了兩步，就聽韓為一聲大喊。
半安沒理，悶頭往前走，隻覺得黑影一閃，她的腦袋翁的一下。
司霽白慌張的臉衝進她的視線，然後慢慢模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