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瘟疫
拿下了燕雲去,就是拿下了半個江南。
離開城裏,一路都平靜下來,連討飯的難民都少了不少。
半安坐在車中很是擔憂,“進城前的路上還有不少人,現在連活人都看不見了,真不知道燕雲去對這些百姓都做了什麽?”
司霽白忙於處理手上的信件,對窗外的風景不感興趣,隻是聽著半安說,心裏才有了個大概。
他頭也不抬的解釋:“這路燕家早就處理過了!燕家是商賈大戶,與大商甚至與南澤私底下都有貨物上的往來。東魏區區天災,怎麽能阻止這些商人賺錢的腳步。”
“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半安撇嘴表示不明白。
她對錢不是很執著,一開始努力攢錢是想給又醜又瘸的師父討個老婆暖被窩,不過討個老婆十兩銀子已經是大價格了。後來師父丟了,攢的錢也被王八蛋順走……
對她來說,不用搞什麽跨國生意,平平安安就行。等師父找到了,她就和師父繼續回去當劊子手,吃東魏的黃糧,工作還有人送紅包,老了還有退休金……
司霽白聽她的話沒有想像中的酸味,驚訝的將頭從紙張中抬起來,看半安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眼尾露出笑意,嘲諷:“賺錢沒用?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若是錢沒有用,在燕家的金庫中,你又何苦唉聲歎氣遺憾帶不走?”
半安的小心思被揭穿,臉頓時有些紅。她拍著車窗窗框解釋:“我沒見過金庫怎麽多看一眼都不行?那樣的場景論誰都會紅眼睛!你不想要?”
司霽白笑,“本王當然想要!不過不是現在!”男人的目光突然暗了下來,有隱晦的火光在其中跳躍起伏,似是平靜下隱藏的驚濤駭浪。
半安突然感覺對方眼中的殺意,心裏一機靈,側身避開男人的視線。她心中不住的小聲重複:“司霽白這瘋子想動燕家,在江南動燕家!真是不要命!”
燕家到底有多大權勢她不知道,但是她親眼見到燕雲去帶著重鎧攔了當朝王爺的馬車;城門緊閉,城外哀鴻遍野,城裏卻欣欣向榮,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商賈之家能幹出來的事!
司霽白見自己嚇到了女人,嗬嗬輕笑,心想半安依然是半安,心軟又膽小怕事!隻要她還有這樣的弱點,就隻能跟在自己身邊!
車門外傳來韓為的聲音:“爺!到近郊了!”
受災的城近郊遠遠趕不上那些荒郊野嶺,沒了皮的樹死了一大片,地上光禿禿的連個草皮都沒有,空氣中是濃烈的腐臭味,天空中開始有巨大的鳥盤旋尖叫,鳥的眼睛血紅,看人時有著對獵物毫不掩飾的渴望。
十月的江南本該風和日麗,結果卻是這樣一幅北方冬季才有的荒涼場景。
濃烈的氣味讓人無法適應,近衛走著走著就有吐出來的。
半安爬了車廂頂,對著遠方遠眺。遠方偌大個城坐落在一片淺色的土地中,周圍是已經死去的光禿禿的黃白色的樹。城池像是一個紅舊的盒子般,靜靜的擺在那裏,沒有一絲生氣。
城門口的一裏外,兩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互相攙扶著走出來,對著隊伍的方向站定,佝僂著身子等待,和被拋棄在路邊的瘦骨嶙峋的狗沒有區別。
“攔路者何人?”陸行高聲質問。
路上頭發花白的男人被聲音震得渾身一顫,他的身體更佝僂,緩慢的跪下來,對著車馬的方向磕了一個頭。“臣涼城知府,李明正拜見肅王殿下!”聲音虛弱無力,卻帶著難得的堅持。
半安一看攔路的知府一身破爛,忙跳下車,掀開簾子對司霽白喊:“你快出來看看,這知府來接你了!”
司霽白聽見了外邊的動靜,正要動身,看見半安急匆匆的擋在自己麵前,揮手將她扒開,讓出一條路,下了車。
韓為自動的跟在主子身邊,眼神警惕,怕遇到什麽問題。
老知府看見黑色錦袍的男人下車關切的朝自己走來,頓時老淚縱橫,竟然掩麵而泣,大聲哭喊著臣有罪!
司霽白臉色也變了,愧疚寫了他的滿臉。他看見李明正瘦的皮包骨頭的身體和髒兮兮的官袍,心頭發緊。一個父母官變成這樣,有罪的不是李明正,而是他!還有哪些朝上隻會動嘴巴的該死貪官汙吏!
男人不顧自己一身幹淨的衣袍,抓上李明正的肩膀。
曾經高大的漢子瘦的和紙片一樣,被司霽白輕而易舉的扶起來。“李大人,本王來晚了。”短短幾個字,雖然口氣沒什麽起伏,卻讓人覺得情真意切。
半安盯著司霽白臉上複雜的表情,意外的愣了一下。
李明正戰戰兢兢的坐進司霽白的馬車,手中端著粥碗,吃的焦急。任誰都能看出這人遭了多少罪。一方父母官都成了這樣,可想而知百姓已經變成什麽樣子了。
“王爺……外邊的是我的隨從,阿亮,兩天了粒米未進,臣鬥膽,將手中這半碗粥,給他行嗎?”怯懦的眼神卻是餓怕了。
半安滿眼心疼,別過臉,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焦躁的回答。“你吃你的就行了,你那隨從都吃了三碗了!”
話音一落,李明正快速放下碗,咽了口中的飯,又哭出聲。“我有的吃……可城裏的……百姓都……”
唉……
車廂內外都是歎氣聲,這種情況從進城後變得更甚。
城內狼藉,路有餓死骨。滿地都是新的舊的紙錢,黏膩的站在石頭路麵上,苟延殘喘的人們橫著豎著躺在房簷的太陽下,眼神麻木,不知是疼的還是餓的,呻口今出聲,消瘦的不成樣子,隻有城中的野狗野貓吃的渾園肥胖,雙眼冒光。
近衛軍找了空地開始架鍋煮粥,人們的視線在那救命糧食出現的同時立刻亮了起來,快速的聚集過去,死城瞬間有了丁點人氣。
半安的視線不在那些還能動的人的身上,而是在那些更多的已經無力動彈的百姓身上。她跑著衝到最近的人身邊,伸手去摸那滿臉通紅的孩子的額頭,眉頭皺的死緊。她慌張的跟身後的韓順對視一眼,然後又去翻不遠處已經斷氣好幾天的人屍骨。
司霽白發現她的異常,輕聲問:“怎麽了?一會吃了粥,情況會好的!”
韓順聽見司霽白的聲音靠近,趕緊拉住男人讓他退後幾步,甚至掏出麵巾主動掩住司霽白的口鼻,小聲說:“不太對!”
半安從死人堆中站起身,麵如土色,指著身邊奄奄一息的人們,“這些人不是餓的……是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