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姓南的瞎子
問君樓中,一個瘦弱的男人帶著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深夜到訪。
接到恩客的姑娘早就在屋裏睡了,沒接到的在看到男人後,也是興致索然。衣著一般,又是個麵黃肌瘦身板不好的,沒什麽熱情。
隻有不放過每一分錢的老媽媽及時迎了上去。“爺……”
媽媽用手帕半掩著臉,打了個哈欠。“您這麽晚才來啊!還帶著個?小公子?”
男人嗯了一聲,眼珠灰白,看人的眸子中空空蕩蕩,竟是個瞎子。
媽媽略有震驚,但很快就用笑聲掩飾了過去。她媚笑著對男人說:“爺您稍等,我去叫兩個姑娘過來陪您……”
瞎子攔住了她,遞上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媽媽頓時不困了,喜笑顏開,接住錢,一拉,沒拉動。她的臉耷拉下來,有點沒好氣。“您這是?”
男人的兩指夾著錢,灰白的眼珠盯著媽媽,看的人汗毛倒豎。“我想見知微姑娘!”
媽媽遺憾的嗬嗬兩聲,不再搶那張票子。“爺……今天知微有客人,不能接待您了……”
男人麵露遺憾,身邊的男孩子卻不甘心,他從懷裏又摸出一摞銀票,一手握著在另一隻手掌上敲,啪啪的銀票撞擊聲好像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我們不過夜,隻是聽聞知微姑娘琴色一絕的美名,特來拜訪。”
媽媽心動的眼睛放光,卻還是為難。
男孩子將銀票往回收了收,遺憾一句:“隻是聽聽琴聲都難,真是掃興!”
瞎眼男人安撫他:“別急,我們住一夜,明天總能見到!”
媽媽一聽兩人明天還要來,又看厚厚的一摞銀票就要被收回去,急的紅了眼:“小公子!小公子!您等等!待我去問問知微姑娘的意見……您稍等片刻!”
媽媽小跑著上了樓,指著樓下喝茶的兩人,告訴最貼心的丫鬟:“看好他們!等我回來!”
知微忙了半夜,剛剛歇下,就聽見敲門聲。
媽媽站在門口,一改諂媚的樣子,對著知微小聲將事情說了一遍,又加了句:“來者不善!”
知微起身更衣梳妝,“你派人去請他上來,我親自會會這瞎子!”
媽媽點點頭,剛要關門,又聽見:“銀子一分不要少!”
媽媽哭笑不得,轉身去了。
人剛走,知微敲敲梳妝鏡邊的牆,對麵傳來相同的敲擊聲。“派人去告訴後院的人,有客從遠方來,不要衝撞。”
瘦弱的瞎子和其他的瞎子不一樣,他沒有盲杖,那個孩子就是他的眼睛。可能他也並不需要那東西,因為除了上樓時需要身邊的男孩提醒,其他時間他都與正常人一樣。
他眨著灰白的眼,站在門前,問身邊一臉震驚的媽媽:“是這間嗎?”
媽媽點點頭,看他自如的推開門,邁過門檻,進了屋。要不是瞎子身邊的男孩目光凶狠的警告,她幾乎要伸手試試,看看這人是不是真瞎。
知微坐在榻上,看著瞎子在孩子的引導下坐下,先是楞住,然後反應過來。
“公子有些麵生,不知該如何稱呼?”
瞎子長得一般,可聲音極為悅耳,如上好的編鍾重器敲擊,“我姓南。”
知微站起身,低頭微微一福身:“南公子好!”
南公子伸手準確將她的手臂抓住,將人托了起來。“知微姑娘不必客氣,在下這個時間來已經是叨擾了!”
知微對男人的手法精準極為震驚,她尷尬的笑笑,順著對方的力道坐回榻上,不敢怠慢輕聲問:“那公子這個時間來,是專門來聽知微彈琴的嗎?”
琴已在桌上備好,香爐也是焚著的,絲絲縷縷的味道從中飄出,淡化到空氣中,讓整個閨房都變得暖融融的,正是彈琴聽曲的好時候。
男人沒拒絕,也沒承認。
知微順勢脫離對方的手,滑坐到蒲團上,手指輕聲撫琴,一曲梅花引。
瞎子明擺著對琴聲不感興趣,可還是認真的聽了下去,直到曲到溫柔之處,開口說話。“聽聞知微姑娘今天去了城南那個莊子……”
知微輕聲答是,故人邀約,不得不去。
手上琴聲依舊,沒有半分差錯。
男人笑了,不知是笑女人琴技精湛,還是笑自己的問題太過直接。可他還想更直接,聲調提高了不少。“那故人可還好?在你走後,那院子就空了……”
“錚……”琴聲驟起,明珠落盤。
知微的琴調一聲比一聲高,說話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小。“故人自然好,那恩客每來一次就要請知微去一次,至於人什麽時候離開……那不是知微可以問的事。”
男人又笑了,嘴角上挑,灰白的瞳仁被彎月似的眼瞼蓋住了一半,顯得書生似的人突然邪肆起來。“知微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人明明是和你一同離開,現在就在這問君樓內!”
知微大駭,琴聲亂了。
瞎子站起身,盤腿坐在她的身邊,手精準的覆上她的手,一勾一撇,接上了斷了聲的曲子,明明是美人膝溫柔鄉的調子,在男人的操控下硬是響起殺伐之聲。
灰白的眼睛望著知微,聲音如箭矢中盾,驚喝人心。“知微不用怕。”他傾過身,越靠越近,停在女人唇邊,再過一分,就能咬到那漂亮的唇瓣。
知微呼吸急促,鼻間有濃烈的香氣圍繞,讓她有些神智不清。
“跟著他做什麽,不如跟著我……”男人輕緩的說,然後在知微驚愕的功夫,吻重重的壓下來。琴被掃到地上,摔斷了一根弦……
司霽白收到了知微的通知,便叫了半安韓家兄弟過來,一同進了後院的密室中。
開始還能冷靜的喝茶,可琴聲一響,他的麵色沉了下來。“知微遇到麻煩了!”
韓順一聽,提劍就要出門,被半安攔住。
“告訴你了別出去!你就別出去!不要給她添亂!”
琴聲悠悠,傳進密室,戛然而止,又迅速接上。
半安雖然不懂琴,但是一首完整的曲子應該是什麽樣,還是心裏有數的。聯想到伊水舞受到罪,她也有點坐不住。
司霽白緩聲道:“坐下!”
他細細品著杯中的茶水,安慰別人也在安慰自己。“問君樓中有護樓人,現在還沒有動靜,說明沒有事!”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護樓人被一刀斃命……
司霽白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子,他不甘心經營多年的花樓毀於一旦,猶豫再三,終是沒開密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