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稱戈的假期
寒假稱戈回國，林鵬和稱戈在北京度過了短暫的一天，他們聊各自的生活和學習。林鵬跟稱戈說起京大四大俗的說法：未名湖談戀愛，雙學位選經濟，康博思吃雞腿，西門外啃雞翅。
每次去學三食堂都是因為錯過了飯點，林鵬喜歡的極品雞腿飯已經銷售一空，隻有咖喱牛肉飯、咖喱雞肉飯、紅燒牛肉飯和紅燒雞肉飯，讓他低回不已，無限悵惘。
多年之後，他和稱戈白天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他已經淡忘，而那天晚上的一切卻鮮明地留在他的記憶中，多年後逆旅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那個寒冷的夜晚，二人在寒風裏瑟瑟發抖，喝著冰啤酒，一邊仰頭辨認天空的星座：
2002年12月14日，我在五道口電影院看了張氏爛片的開山之作《英雄》。故事究竟講得什麽（如果這部電影真得講了一個故事的話），已經早不記得，但那之前之後的經過，印象卻十分清楚。
散場之後，我們從這間與繁華都市中的新建影院相比殘破得幾乎不堪的電影院裏走出來，在門口的小攤上買了些吃的，熱乎的。然後，我們從城鐵十三號線五道口站的站台下麵穿過，沿著成府路一直走到了北大東門。聊了些什麽嗎？想必是的。從東門進了學校，與理教擦身而過，從文史樓和地學樓之間穿過，往北，取道一教以南靜園以北的主路，斜穿塞萬提斯像和校史館旁幽暗陰森的湖畔小道，經過南華表，自西校門而出。
那時暢春新園還是一大片荒地，每到夜晚，就被烤串的小火爐子占據。印象裏空地上的燒烤檔至少有二到三家，我們總去的那家是一個中年婦女開的。點完串以後，老板殷勤地遞上兩個板凳，我們去找地兒坐下，不一會兒，老板就端來一個小炭爐子，放在兩人中間。我倆把手放到火爐上方，看它們在溫暖的紅色火光裏變成四隻黑色的剪影。
燒烤送來了，還有兩瓶啤酒。普通燕京，“普京”。那晚的溫度很低，雖然我總沒覺得它冷，但啤酒瓶確是像兩塊冰坨子一樣。我從不戴手套圍巾帽子之類的東西，因此分享了他的手套，藍色的，毛絨的，一人一隻，戴在負責握酒瓶拿肉串的那隻手上，另一隻手則嚴嚴實實地捂在羽絨服的口袋裏。後來，不知道是我還是他找來了兩個紙杯，我們把啤酒倒進紙杯裏，很快，啤酒的表麵就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我從沒有喝過那麽涼的啤酒，到現在也沒有。
他努力地辨認出冬季大三角的位置，並且高興地指給我看，我也佯裝高興地看見。在那之前和之後的很長時間裏，我都再沒能那樣切實地看過星星，好像它與我同在，那樣切實。至今，我也不知道冬季大三角究竟在哪裏，但我記得他指著天空比劃的樣子。天狼，獵戶，小犬，就是這個三角啊……他說。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我把稱戈送上了去青島的那趟列車。那天早上很涼，我們早早地坐在車站候車大廳裏。四周同樣候車旅客的臉上都還帶著倦意，不時有人打著哈欠。我不停地叮囑稱戈叫他注意好自己的隨身行李，注意自己的安全，其他我沒說什麽，稱戈神情平靜，我們的臉上都還是輕鬆的神情。
開始檢票的聲音還是響起了。稱戈起身，我跟著也站起來，將手裏的行李箱交到她的手上。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手的那一刹那，我胸中一陣難受突然襲來，堵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都。人群往自動檢票口湧去，我也隨著稱戈往前走，走得很慢。大量旅客擁擠在檢票口，我們國家的人就是學不會好好排隊，我和稱戈則拖在後麵。我們一步步往前挪，快了，快到檢票口了。稱戈說：好了，就送到這吧，你先回去再睡一覺吧，知道你困的，一大早就陪我過來了。我不困，我一點也不困，我說道。快到稱戈檢票了，我把稱戈拉到麵前說：“上車給我打電話，回家給我個電話，飛美國那天再給我個電話。”
接著，我擁抱了他。
稱戈抱住我。
人流在身旁穿過，檢票聲嗶嗶嗶響過了好幾下，可能是我擁抱他很用力，稱戈的呼吸有點急促。那一刻腦海裏無數個與稱戈接吻的場景在回閃，那個擁抱真的很美好。我真希望有人拍下這幕，把照片給我們留作紀念。
“記得先回去睡一覺笨蛋，”稱戈說罷轉身檢票後進入了通道。我站在原地看著她走完通道，消失在下至月台的階梯上。稱戈拖著個箱子，背著個包，行李有點重我知道，他的背影看著有點吃力。
在看不見稱戈的身影後，我動身回學校，剛走幾步，胸中的難受忽然上湧，衝進了眼眶，我趕緊用手堵住眼睛，使勁地揉了揉。出了車站，迎麵吹來涼風，我的鼻子酸酸的。
沒多久，稱戈電話來了。他放好了行李，已經坐了下來，動車就快開動了。我讓他也睡一覺，因為我們起的都很早。又叮囑了他幾遍後，我才掛了電話。以前S說我嘮叨，龜毛，磨磨唧唧像個臭脾氣的老頭，但我知道那時她沒有一點不喜歡。我承認有時候我的確有一點囉嗦，可是那得看對誰。
過了春節，又接到成個電話，我知道稱戈就要回美國了，他和我很多美好的記憶留在了這裏，多到難以言述.……
我曾真心待稱戈，他似乎是一抹潔白的月光，柔軟的在作者心裏淌下，直至消失不見。或許會很難過，或許會很傷懷，那樣一個人，從此不再屬於我的世界。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生活，真正的人間，真正的命運，沒有完美，留下的遺憾讓我們成長。
逆旅在《未名湖畔的愛與罰》裏這樣寫於雷和稱戈未來的愛情：
假期他們兩人看來是太短了，短得讓人心疼。
可是，他們不知道，還有一段漫長得多的旅程，正在等待著他們。
他們悄悄地撕開了愛情潘多拉魔盒的一角，它裏麵所有未知的幸與不幸，都正在不可逆轉地在此心靈與彼心靈裏，在有意識與無意識間生根發芽。
盡情享受吧。或者在互相折磨中，走向毀滅。
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裏，有沒有第三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