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成功代價
《側耳傾聽》票房獲得大豐收,口碑爆棚。
他看著電影海報:我要去有你的未來。I am on my way to future where you are there。就連海報也是源於他的創意,赤裸裸地抄襲。
超楠從他生活裏消失了,他越來越覺得不適應。他很懷念那些在高檔場所消費的日子
從早上11點一直到下午3點才決定午餐吃什麽,想到很多地方好像都是一個人吃東西很傻於是否定掉。去eataly逛逛什麽都懶得買,覺得自己的生活情趣都躲起來了。
簡寧想起那句經典的台詞:電影裏的人生和現實裏的人生不同,現實裏的人生殘酷多了。
其實他害怕的隻是被空虛和寂寞謀殺。他的視線穿越過城市在樓群間的狹長天空,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
每天早上他坐地鐵去公司上班。行色匆匆的人流,淡漠無表情的臉,他早已習慣冷眼旁觀,他和所有人一樣,隻是漠然前行,不知道前麵是什麽。
每天早上他坐地鐵去公司上班。
在地鐵車站買一杯熱咖啡。
然後等車的間隙把它喝完。
晚上簡寧回到家,他在衛生間裏用冷水衝澡。
探頭去看鏡子的時候,看到一張麻木不仁的臉。
晚上九點半,簡寧剛打開手機,看到一個未接來電,是於阿姨打來的。
他撥通了他阿姨的手機,心下越發地沉重起來,他預知將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撥號音響了兩聲,對麵傳來了阿姨的聲音,微微地帶著些顫抖:“寧寧,你把病了,心肌梗塞進了醫院。”
“他從來也沒有心髒病啊,怎麽回呢?”
“你上次回來的時候他還犯過,就是他不讓說……”於阿姨帶著哭腔說。
“阿姨你別著急,我就回去。”第一次,簡寧為了自己的爸爸流淚。他以為對自己的爸爸已經沒有感情。
第二天一早,他帶了幾件換洗衣服,直接搭上回上海的飛機。
兩個小時以後,他站在了醫院。幾年前,就是在這裏,他親愛的外婆看了他最後一眼
大夫把他父親的病情詳細地告訴了簡寧:“你爸原本就有高血壓,冠心病症狀,隻是症狀都不太明顯。而現在,長期的冠心病終於在超負荷工作的催化下,走向了終極的形式。”
“不會有危險嗎?”
“現在看危險不大,你爸的身體狀況還是很不錯的,以後得做一個心髒搭橋。”
簡寧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當簡寧出現在爸爸麵前,簡樸愕然說:“怎麽把你也找回來了。”父親的聲音沒什麽力氣,但仍然帶著平日的威嚴。
“爸,你現在感覺好些了麽?”
“什麽大事,看明天,還是後天,就出院了。”他爸輕描淡寫地說。
小時候,他總能讓爸爸開心,“爸,我鋼琴比賽是第一名,還拿獎杯呢。”他知道這件事可以讓他父親高興起來,他一直都是一個要求極高,推崇完美的人。
那時爸爸會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但現在簡寧想找些話給爸爸說,但想不到合適的詞語或者句子來打斷沉默。
簡寧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眼神飄忽不定地看著四周,雙手不安地來回搓動著。他父親也沒有趕他,或許他早就對兒子放棄了吧。
過了一會兒,護士們推著一個小車走了進來,要做一項什麽檢查。
簡寧站起了身,一邊告辭,一邊往門口退去:“……爸你有什麽事就讓人叫我,我就在門口待著。”
他父親平靜地說:“你先回去吧,我現在也困,你就回去吧。”
他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啊?
人要怎麽樣才能認清自己的感情呢?
爸爸沒有問他現在的工作狀況,簡寧也不想和父親談自己的工作。簡樸堅決拒絕簡寧留下來照顧他,第二天,簡寧就匆匆回京。
曾幾何時,簡寧見了父親開始心虛,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父親。以為自己懂得很多,為何還是沒能避免墮落,為何總是一再沉淪的命運。
大學時代陳教授講劇作,電影裏總有一個父親的形象和兒子製衡,父與子是電影中永恒的主題之一。簡寧記憶最深的是《愛情故事》裏父親總是對兒子橫加幹涉,兒子對抗父親的權威,最後隨著男女主角愛情的悲劇收場,父子二人也達成和解。《死亡詩社》裏,酷愛藝術的兒子活在父權專製的陰影裏,最後他用生命的代價向自己的父權挑戰。
簡寧想到李安漫長的電影生涯裏,很長時間裏,即使是他獲得金馬獎,他始終得不到父親的認可,直到最後,才獲得父親的認同。那時的李安才覺得自己是成功的。
父與子的問題,真的是宿命,他始終籠罩在簡寧有限的生涯裏。
簡寧曾經締造過“傳奇”,那時他是一個音樂神童。在父親看來,他是下一個朗朗、李雲迪,甚至要超越他們。
傳奇之星還沒燦爛很快就落幕。從此簡寧父子之間有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他從沒想過如何跨越這道鴻溝。
回到北京,簡寧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走的時候,簡寧接到了劉申的電話。
劉申一直在做紀錄片,問簡寧有沒有興趣做紀錄片。簡寧明確表示對紀錄片沒感覺。
“那時你自己甘願拍紀錄片,現在請你做,反而不願做了。”劉申打趣地說。
“那時總幻想能出手不凡,一舉成名,無非是想走個捷徑。”
“現在就不幻想了麽?”
“幻想!都不敢提夢想了,隻有幻想。”
接著他們聊起時下在圈子裏很火的一個獨立電影《老村》,導演是非科班出身的85後昊健。
“你知道嗎?昊健寫這個本子用了了兩年,改了上百遍,最後的定稿和初稿已經完全兩個版本了。本子沒問題了,接著各種期待破滅……兩萬五千裏長征才剛剛開始。”
“沒人願意投資拍?”
“你知道這廝幹了件啥事?”
“啥事?找製作公司?拉投資唄。”
“他去了北影門口尋找機會。”
“我也是醉了,那是群演呆的地方。他以為是王寶強啊!”
“你也別說,還真等到機會。倆法籍華人就在北影門口讀了他的劇本,給他投40萬。”
“40萬太少了。”
“足以拍出一部電影。演員除女主角,都是非職業演員。幾個演老光棍的主演是昊健從他村子裏找來的,有一個還真是老光棍兒。攝製組裏的製片攝影美工都是他導演進修班裏的同學。”
“也就是這些人都不用花錢。”
“拍攝地就在他農村老家,吃住都在他家。”
“這樣啊。”
“電影出來就參賽,獲得好幾個電影節獎項。”
“上院線了嗎?”簡寧問。
“怎麽可能,電影走的就不是院線的路子。它一開始瞄的就是電影節。”
“他雖然沒有進入主流電影,但在圈子裏,已為人所知,以後再拍電影,就有人願意出資了。”
“一部電影處女作隻要能拍出來,就算成功了。”
簡寧覺得自己並沒有付出.……
“前幾天昊健在電影學院舉辦見麵會,有人就問他當時為何去北影尋找機會。他是這樣回答的:沒人脈,沒錢,沒辦法,那就隻能對自己狠一點。我一邊當群眾演員,一邊尋找機會。我也沒料想到,誤打誤撞,機遇就來。”劉申敲了一下桌子激動地說:“王寶強的成功可以複製的!”
“王寶強有偶然的因素,昊健是出於對電影的熱愛。”
“現在影視公司都在搜集IP,我認識一個剛出道的編劇,他的劇本沒人問津。你知道他做了一件什麽事嗎?”
“有點能猜出。”
“他把自己的一個劇本,寫成30萬字的小說,在網絡上發表,由於超高的點擊率引起關注。後來就有影視公司聯係他。”
“機會總是給那些有準備的人。看來我還是沒準備好。”
多數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簡寧知道他其實並沒準備好巨大的付出。
獨自行走在大街上,前麵是超楠就讀的艾斯蒙特,它搬遷到呼家樓的一個寫字樓裏。它原來所在的老清華美院夷為平地。失了大火央視北配樓表麵焦黑,還沒有修整。
簡寧曾以為看清了自己,直到今天,他仍然不敢斷定認清了自己,他忽然看出他的渺小與自不量力,卑微與無知。
這時傳來熟悉的旋律,《北京愛情故事》裏唱著汪峰的《再見青春》。
我將在深秋的黎明出發
伴著鐵皮車廂的搖晃
伴著野菊花開的芬芳
在夢碎的黎明出發
再見 青春
再見美麗的疼痛
再見 青春
永恒的迷惘
雨會從記憶的指間滑落
帶著血中曼舞的青鳥
帶著風中悲鳴的草帽
從燃燒的風中滑落
再見 青春
再見美麗的疼痛
再見 青春
永遠的故鄉
在某一個暮色四合的黃昏,簡寧聽到這樣一首歌,悲從中來。離開了音樂他什麽都不是,他幻想文學,他憧憬電影,可他都沒有成功。
他父親說的沒錯他已經失去了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