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宇和小倩2
上海的冬天罕見地飄起了小雪，放學後，走在校外的小倩看著天空中飄舞的雪花，心情舒暢。柳青來找小倩，說他有兩張音樂會的票，下周五，在上海大舞台，問小倩有沒有空一塊去。
小倩遲疑了一下。
“這可是大師的音樂會哦，機會很難得的。”
小倩答應了，因為她實在不想拒絕這樣一個誘人的機會。
第二天，趙薇問她聖誕節準備怎麽過？小倩猛然意識到自己都忘記聖誕節了，而平安夜就是星期五。她想起這一晚她要和連小新一塊出去聽音樂會。
偏巧小宇也約她一起去徐家匯過平安夜，問她有沒有空。小倩心裏雖然一千一萬個願意，但畢竟是答應別人在前，不能做出這麽失禮的事來。
很委屈地推掉了小宇的邀請，他整整一個星期都為這件事而感到悶悶不樂。
平安夜，小倩套了一件橙色的大衣，蹬上皮鞋就出去了。一路都張燈結彩，過路行人都喜形於色，連陰沉的天空都掛上了一絲溫暖的微笑。
“Merry X’mas！”商店的玻璃窗上不知道用什麽東西噴了一行字。
到了上海大舞台，柳青已經打扮得很得體在等著她了--一身修心西裝，外罩一件黑色的風衣。
小倩笑了，“穿這麽莊重！”
“這是出於對高雅音樂的尊重。”柳青很紳士地笑著。
柳青一個紙袋遞過來給小倩，說是前一陣他媽媽到美國出差時買的，算是份小禮物。
“巧克力！我最喜歡了！”小倩接過袋子，“謝謝。”
來訪的是一支奧地利樂團，在音樂會上演奏了它的幾組保留曲目，以及幾部中國經典，象是《黃河》、《百鳥朝鳳》等等，最後在《平安夜》的樂聲中謝幕。
音樂會之後柳青還建議一塊到校外的一家水吧吃了一點薯片，二人就各自回家。
小倩記起小宇邀她去徐家匯看煙火，不知他現在在不在那裏，和誰在一起。就這樣揣摩著，兀自來到徐家匯。
小倩就像做夢般，看到了小宇。
在前麵走著一排三個男生，有兩個認識，是小宇的朋友，後麵走著的是小宇和鍾凡凡。二人都圍著一條紅色的圍巾，在路燈下閃著橘黃色的光芒。
小宇也看到了小倩。
小倩不知為什麽感到很氣憤，她掉頭離去。
小宇追上去，“小倩，你不是聽音樂會了嗎？”
“是啊，我們聽完了。”小倩看了一眼小宇，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鍾凡凡。鍾凡凡也正看著她。
“你幹嘛一人來這裏？”
“有規定不許一個人來這裏嗎？”小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比你，朋友這麽多。”
小宇急切地說“別誤會！”
“我有什麽誤會的！”小倩看著他身上的圍巾，作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鍾凡凡是個意外，我可沒邀請她。”
“情侶圍巾。”小倩顯示著超然的姿態，“你過去吧，別讓他們等。”
小宇跑回去，小倩絕望了，他竟然說回去就回去，連緩衝的餘地都沒有。
誰知小宇回去跟朋友們交代了幾句話，立馬又跑回來。這一個瞬間，讓小倩在感情上徹底原諒了小宇。
“你怎麽回來了？”小倩語氣柔了許多。
“我陪你。”小宇把圍巾拿了下來。
小倩壓抑著內心的狂喜。
“其實我給你準備了禮物，想今晚送給你。”小宇看著小倩說。
“哦！”
“我把它放家裏了，明天拿給你。”
“什麽禮物？”
“你見了就知道了。”
今夜幸福來得太突然了。難道他要跟我表白嗎？小倩偷著樂。
兩人並排走到一起，手和手挨的很近。在即將碰到一起的瞬間，又立即拉開距離。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參與我們到巴西烤肉吃自助嗎？”小宇突然問話。
“記得啊。”
“那次我和他們打賭，我輸了。”
“哦。”小倩淡淡地語氣，她極力壓抑著自己心跳，他想說什麽？
“你知道是什麽賭嗎？”小宇看著小倩。
“不知道。”小倩詳裝不知，其實後來趙薇有告訴她那次打賭內容。
“你一定知道了。”
“打賭一般都是惡作劇。”
“我說我不敢。”
“哦。”
“所以我輸了。”
“願賭服輸。”小倩心跳到不能抑製。
“你希望我輸，還是希望我贏？”小宇鐵了心這次不放過小倩。
小倩這時想到鍾凡凡，想到那些小宇身旁的女生，忽然她覺得小宇是在開她玩笑。“輸了好啊，輸了有肉吃！哈哈哈！”小倩放聲大笑，她感覺笑聲一點都不自然，像是激動地狂歡。
“你不想讓我贏嗎？”小宇一臉嚴肅地看著小倩。
那個開門走進來的女生便是小倩，她為小宇的“不敢愛”暗自難過。現在小宇向她表白，她實在不知如何回答小宇。她不確定眼前的小宇是否認真。
“那次打賭，其實我對他們說了謊。”
小倩心狂跳，她不知道說什麽，隻是跟著小宇一直走。
小宇終於牽了她的手，小倩的手冰涼，小宇用一直放在衣袋裏的另一隻手捂住她冰涼的小手。
“給你吃點好吃的。”小倩邊說著邊伸手去掏放在包裏的巧克力，拿出來放到小宇手裏。
小宇打開，赫然看見了Twix的商標。
小宇喜歡巧克力，最鍾情的是象La Maison，Godiva這樣的經典黑巧克力，對手上這種美國佬的大路貨並不是很感興趣，尤其是Twix和Snicker’s這樣的牌子，幾乎就是和麥當勞、肯德基一樣泛濫而不值錢了。但不管怎麽說，Twix的眾品牌中除了m&m以外很少能在中國看到，也算是物以稀為貴吧。
紙袋裏，在一包夾心的旁邊，還安靜地躺著兩條黑色包裝的巧克力，幽幽地閃著紅光。
小宇拿出來一看，這兩條巧克力在Twix的商標旁還加印了一行大字，“Limited Edition，Amazingly Intense!”
“哇！限量版的高濃度黑巧克力。”小宇興奮地大叫。
小倩對巧克力沒研究，看著小宇手舞足蹈，感覺莫名其妙。
“這真是一個巧克力發燒友不可多得的大禮了。”小宇還在興奮中。
小宇把巧克力拿在手裏反反複複地看了幾遍，又擱在鼻子跟前聞了聞，“你拿來的這麽貴重的巧克力？”
“柳青送的。”
小宇直接把手裏的巧克力塞到小倩手裏，“不吃！”
“你不說還真不知道這麽貴重，你不吃？那我吃……我吃了.……”
小宇沒有經得住誘惑，趕緊搶著一塊吃了。
空氣是甜甜的，是糖果的味道。
第二天，坐在座位上的小倩看到了小宇送她的聖誕禮物：一副熒光效果的就像框，裏麵鑲嵌著小倩的被藝術處理過的素描肖像。上麵是手寫的英文：you light me up.
從此以後，有了小宇，小倩的道路上一派風和日麗，陽光普照。
上課，自習，拉小提琴。這樣的日子不是挺快樂的麽？不，不是，是非常快樂。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她喜歡看小宇笑；她喜歡看到他手足無措時孩子般的表情；她喜歡看到他被老師誇獎時，若隱若現的得意和害羞；她喜歡看他飽滿的眉宇間淺淺的褶皺，看他任何可以成為她內心小宇宙的舉動。
小宇充斥在小倩生活的每一個細節裏。這是多麽快樂的日子啊。要是有一天，這一切都成了過往，成了悲傷的反襯，小倩怎麽能夠麵對呢？
誰都知道小宇要出國讀書的。小宇之所以轉學到這所私立中學，目的就是方便出國。他家開始聯係外國的學校，而他最喜歡英國。在小宇的未來的藍圖裏，他和小倩一起出國留學。
小倩向家人透漏自己想去英國讀書的想法，愛女心切的爸媽，在朋友的介紹下找到了一家叫‘Global Boarding Shcools Services環球寄宿中學服務’的機構，因為在英國有華人監護服務。爸媽考慮到她初去異國，首先剔除了選擇英國監護機構的可能，之後對學校展開谘詢。
小宇得償所願，正在辦理簽證。小倩還沒任何動靜，她找不到合適的學校，既不昂貴排名又靠前的學校。
小宇確定就讀倫敦的私立學校，倫敦私立學費和生活費都很貴。小倩就知道這家夥家境自然非同尋常。
於是GBSS的顧問老師隻能給小倩搜羅離倫敦盡可能近，交通盡可能便捷，排名還盡可能靠前的中學，記得當時負責小倩的那個老師還以倫敦為中心畫了個圓網羅了她推薦的幾所值得去的高中，給她父母分析比較優劣之勢。但是學校的費用都很貴。
小倩開始猶豫了，自己一定要出國嗎？自己的家庭比不上小宇的家庭。小宇一定會是出國：無論是家庭背景還是他的個人規劃，都會使他通往世界一流學府和成功人生的道路成為一馬平川；如果自己選擇留下，那麽，是不是意味著放手了？
學校海外合作項目很多，很多同學這個星期還在班上上課，下個星期就出國了的太多太多……
她知道小宇有一天會突然消失不見。
看著爸媽平時省吃儉用，卻為自己付出高檔學費，小倩最終放棄出國讀書的打算。她要考取中國最好的大學。
小宇沒怎麽說話，她能感覺出他的失望。可她又能怎樣呢？
她難道哀求，乞求小宇要他為自己改變人生的軌跡永遠和自己在一起？一個人可以要求另一個人為她放棄這一切麽？
小倩痛恨那種變成了糾纏的愛，更不希望有一天自己會成為其中的那個人，與其讓這一切發生，不如帶著微笑和眼淚分開。
有時候她又很執著這份感情，她深信他們兩個會一直就這樣下去，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若是小宇留學歸來回上海，她會在這裏等他；若是他將來要留在英國，她就是拚了命也要搞到一張全額獎學金的大學的Offer。反正，小倩隻要小宇也像她愛他那樣地愛自己就夠了。
小倩在這種不確定的汪洋大海中折騰自己，去追尋那時而近在眼前，時而遠在天邊的幸福。
小宇的簽證辦下來了，小倩看到分離在即。
小倩從不去幹涉小宇的留學事務，小宇也不再提起留學的事，他們倆就象這件事不會發生一樣，就象他們不曾想到很快要從對方身邊離開那樣，同往常一樣開開心心地生活學習在一起。
除了上課，做作業，白天他們一起吃飯，在操場上聊聊天，哪天一時興起了，就去外頭打打牙祭，看場電影，日子過得無關悲苦，也絕不孤單。
小倩想過，即使他們所麵對的是世界末日，這樣的快樂與幸福也會持續下去，不會抹煞。
四月，小宇的小夥伴們給他舉行了送行宴，小宇在國內的高中生涯正式畫上了句號。月底他離開上海，飛往倫敦，那時他和小倩天各一方。
小倩就已經和小宇約好，等他要去英國的時候，就不再送行了，她說她不喜歡離別。
離別那天，小倩一如往常那樣在學校裏上課。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這塊精致的表鏈她生日的時候小宇送給她的。她想著，等小宇生日的時候，送他點什麽東西好呢？但她轉眼又想道：下個生日的時候，他已經身在英國倫敦了。
時間已是下午一點了。屋內的陽光正好，小倩前一天晚上一夜沒合眼，這會兒有些萎靡。
趙薇來找她，看著大大的黑眼圈，“一宿沒睡啊！”
“他就快要登機了吧！”小倩慌張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以最快的速度撥叫著小宇的號碼。
我隻是想說聲再見。她想著，隻是想在你離開之前說聲再見！
搜尋，
連接，
在電波的那一頭，終於傳來的，隻是冷冷的，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
淚水突破了最後的堤防，決口而出，最後她痛哭失聲。
趙薇攬著她的肩膀，和她一起哭。
小倩的淚水沾濕了衣襟，混沌了眼神，難以從中辨認往昔的光芒。
她的世界開始變紅，開始變小，小得難以裝下一段完整的回憶。
她的心髒都在抽搐。
她的靈魂都要離她而去。
第二日，小倩上完課，她又去了她和小宇常去的操場，她的眼睛失神地看著某一個方向，把自己淹沒在往日的回憶裏。
“心情不好？”突然有個聲音從後麵穿過來，一直穿過了他耳朵裏細長的通道，直刺著耳鼓。
他扭過頭，看到一個從夢裏走出來一個人。他是那麽明亮和燦爛！她呆住了。
小宇默默地朝她緩緩走過來。
小倩覺得世事真的是無常，前一秒她還在絕望的深淵，後一秒她已經進入幸福的天堂。她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時刻。
小倩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怕他又會趁著這個檔子跑掉了一樣，緊緊地抓住他。她始終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傻傻地看著他，但淚水早已開始肆虐在她的臉上、頸上。
她再次用雙手確認著眼前她無比熟悉的臉龐。那樣真實。
對方的眼睛也和她一樣，布滿了血絲。
最終她發出了笑聲。小宇也笑了，輕輕地縷了縷被揪亂的頭發，抹掉他和小倩臉上彼此沾上的淚水。
背後，是早春燦爛溫暖的陽光。
世界上最令人激動的一件事情是，那個你瘋狂愛著的那個人，他也愛著你。甚至他為了愛你，放棄了整個世界，隻為能守候那個唯一的你。
高二分文理班，小宇小倩分開，小宇理班，小倩文班。他們二人的戀情更加穩固，他倆成為全校人盡皆知的校園半公開情侶。
她喜歡在圖書館的自習室或者借閱區和小宇一起坐著；她喜歡為了避免打擾到別人而交頭接耳的那種親密的感覺；她喜歡時不時地跟小宇鬧個小脾氣撒個嬌，讓他一路上說一些好聽的話來哄著自己；她喜歡有事沒事跟他鬥個嘴，對他的英語口語大加鞭笞，然後把他噎得兩分鍾說不出話來。
她享受別人投來的各種眼光。
在一次學校班際籃球比賽現場，球場周圍站滿了圍觀的人。小宇穿著外衣和黑色的短褲，健康的小腿連著白色的球襪。
小宇一邊做著熱身活動，一邊看著體育部的人一次次地搬水和聯係裁判。
小宇把外衣脫下來，裏麵是白色的體恤。他跑到小倩和趙薇所在的區域，把衣服扔到小倩手上。
有人故意起哄。小倩接過衣服，羞澀地笑了。
那是一件散發著淡淡體味的外衣，小倩臉緊貼著它，她用鼻子細細地聞起來。
小宇穿了一件12號球衣運球如飛，在三分球線外遠距離射籃。
球進了，他握拳笑容燦爛地YEAH了一聲，不少圍觀的女生在尖叫。
夏末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出了很多汗，臉上閃耀著金色的亮光。
他盯著對手嫻熟而專注地運著球，任風吹亂了他的劉海也不去管，抓準時機快速過人，殺到籃下。
上籃，球又進了。
“啊 啊 啊，陳飛宇你好帥——”
“陳飛宇加油——”
……
那些動畫片和偶像劇中才可能出現的尖叫在小倩耳邊響起，趙薇也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陳飛宇，劉冰倩愛你！”
別人喊他，他沒在意，聽到熟人呼喊，小宇回過頭來，看到小倩和趙薇時咧嘴一笑，故作輕佻地朝小倩她們拋了個飛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比賽已經進入了尾聲。
小宇的臉被對方一個球員胳膊肘子狠狠地戳中，捂著臉蹲在地上。那猛烈地一肘也狠狠地擊在小倩的心上。
主裁走過去問他能不能繼續，小宇忍住疼，在隊友的安慰下站了起來，示意可以繼續比賽。
小倩理解小宇，小宇喜歡體育比賽，因為在和對方戰鬥的過程中每一個隊員身上都會湧起一股男子漢傻乎乎的熱情，這種熱情戰勝一切傷痛，戰勝一切世俗的功利！
小宇曾說過：“如果你以為我們是在為了分數而比賽那就錯了，也許那是最初的目的，可每當到了這樣同仇敵愾的關頭，我們是為了這份熱情！惟有在酣暢淋漓的比賽中，才覺得自己和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緊緊相連，因為他們有一樣的熱情。”
比賽結束，隊友、拉拉隊和場邊的小倩都在終場的哨音中歡呼了起來。
小倩衝小宇招招手，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我好疼啊。”小宇的口氣軟軟的，好象有點撒嬌的意味。
負責的幹事讓小宇在跑道上坐下，有人從準備好的急救箱裏拿了一瓶氣霧劑出來。在小宇已經開始發紫的臉上上噴了噴。
“好涼！”小宇笑著叫道。
小倩心疼地看著他。
“你也噴一噴吧，舒服著呢。”小宇故意輕鬆地說。
小倩很享受小宇對她這種孩子氣的撒嬌，這值得她不惜一切代價去愛他，直到永遠。
北京的十月，小宇和小倩去了一趟北京。
京大校園，秋意正濃，28樓前的銀杏染黃了碧藍如海的天空。落下的已是一地，零零碎碎，層層疊疊，厚厚地編織成毯。
小倩一身清涼，一水兒短短的球衣球褲在京城一陣涼似一陣的秋風中，顯得有些單薄。一片殘葉孤落落地飛向她，在風的助力下停在了胸前。小倩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怕是捏疼了它，擺在手心裏，端詳良久，古老的和年輕的紋路交織著。他順著風往前一送，隨它去了。
小宇看著小倩，他在想自己的未來，未來他和小倩將會在北京這座城市裏讀書、生活。
一陣風過來，卷起了滿地的黃葉和漫天的笑語，往不遠處大講堂的屋頂飛去……
小宇小倩並肩走在鋪滿落葉的小路上，這林蔭道算是天底下第一浪漫的路了。
隻要你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就是這樣充滿了奇跡。不需要獲取任何回報，隻要我知道你在那裏。因為你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這可能嗎？
這不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