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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愛情沒有偉大

  莫向北聽完我所述後並沒有像以往那般立刻作出反應,他的眼神裏透露出來的情緒很消極,事情的真相無疑對他造成了重創。我不知道與五年前的殤痛相比,哪個會更深一些。


  可能五年前於他而言是泣心瀝血的慘痛,那麽五年後這一切就是剜心裂肺的刻骨之疼。


  其實明白,他過得比誰都難。埋下仇恨在夾縫中生存,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而伺機報仇,這些都是說來容易,實際上卻掩埋了無數情緒在裏麵。


  要說還有人能感同身受,那麽非我莫屬。這幾年的籌劃、布局,耗去了我太多心力,當有心引導李修成找上我時,隻有一種“終於”的宿命感。不可否認,我對重遇他有過期待,但假如連我回國走上那條路也不能再遇見他,那麽我確實可以心灰意冷到麻木了。


  隻是上天不知是眷顧我還是覺得劫難還太過少,讓我得以一回國就與他相遇。


  你其實恨我,對嗎?


  這是莫向北過了很久之後問的一個問題,我在沉靜之後毫無避諱地點頭。慘然而笑著說:“怎麽能不恨呢?小芒果就是你在將我送到K那邊時有的,你意圖分明地想用這種方式綁住我的未來,卻在那之後消失不見獨留我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但凡是小芒果能夠健康成長,也可使我漸漸消去對你的恨意,可是命運有時就像個殘酷而強大的暴君,當你無法抗拒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俯首聽命。”


  我一度迷戀酒精到癡狂的程度,夜夜與酒相伴,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準時睡去,也隻有這樣在靈魂抽離的瞬間堵住記憶的傷口,可這種方式不過是飲鴆止渴。


  所以我回國,除了設局逼沈熹出來替他報仇外,也是為了將這股恨念盡數還在他身上。可還回去了,他痛一分我就痛兩分,這根本不是一道等價的命題。


  尤其是當得知他最終利用我布的局展開,又把自己的命都差點搭進去時,我知道永遠都不可能在愛恨之間找到天枰了,也沒法繼續與他在一起。


  回來、他繼續追逐,我極力後退,欲圖掩蓋淋漓的真相,都是因為不想在他的傷口添一筆我劃下的痕。到了此時,我伸手輕撫他的麵頰,指尖摩挲過他的眼,輕聲說:“莫向北,我愛了你整整十一年,從少年到中年,也算是半生年華了。我們彼此放過吧,好嗎?”


  他哭了,像個孩子一般將臉埋在我的肩膀上失聲痛哭,抽噎難忍。


  我一下一下輕撫著他的背也沒用,他的嘴裏始終咕噥著重複兩字——我的名字:蘇蘇。我聽出來那是刻骨的絕望和悲慟,五年前他在老爺子和父親死後不知有否像今天這樣大哭,隻知道後來我也陪著他一起掉眼淚。


  再後來,他逐漸平靜,停止了痛哭,又再翻身下床,一步一步走出了病房,也走出了我的世界。被他強勢半生,終於這次,他聽懂也遵從了我的意思。


  事後安東尼得知一切後,對我怒其不爭,居然就這麽簡單放過莫向北讓他給走了;而K隻是諷涼而笑著對我說:恭喜你得償所願!安東尼問他為什麽這麽說,他說我既成功地在莫向北的心頭插了一把刀以嚐這五年來的流離之苦,又把人趕走可獨自渡過餘下未知的生命。


  K逼視著我問:你是認為他在得知了這一切還能夠在你死後暢快恣意地活著?還是自認為這般犧牲有多偉大?


  我淺笑著搖搖頭,都不是。


  安東尼撲閃了下眼睛,訝異地問:那是什麽?

  是,我終要這個人以下半生來償我這十一年猶如流離失所般的愛戀!哪怕終有一日我真的因腦中的這個死結而逐漸將他忘記,甚至慢慢停止呼吸,也必須是——無論有我還是沒我的日子裏,他都將我放在心尖永不會忘。


  在愛情的這條路上,我學不來偉大,除了自私外別無選擇。


  尤其是,我還有小芒果。我不能真的自私到將小芒果的責任壓在K的身上,既然莫向北已然知曉了一切,那麽這個他種下的因必然得由他來負責。


  現在我做的這些,算是.……為將來鋪路吧。慶幸的是小芒果對他不排斥,即使那日看著有些敵意,但也因為感應到我心中情緒才如此的,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這樣可以省略掉尖銳的“適應”過程,不怕小芒果真有一天跟他一起生活時會再出現矛盾。


  假如有遇到問題K自然一定還是會不遺餘力的給予幫助,他對小芒果的疼愛非關情分;還有安東尼在知道小芒果其實是我的女兒後,應該也會很喜愛的,可能很早就教小芒果珠寶設計了吧;爸媽那邊也不用太過擔心,幾年下來小芒果是不是我的孩子他們都在一樣的疼惜與照料,可能這也叫親情是種本能。


  思考著這些時我的心底某處是微微鈍痛的,這種思想和顧慮全麵就像是……在安排後事一般,潛意識裏也是有這打算吧。


  風平浪靜而過了一個月,我常常與小芒果的老師溝通。一個月前致使我回來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突然老師打來電話給爸媽稱找不到小芒果了,他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卻始終找不到一個五歲的孩子。後來是K聞訊趕來問明了情況,在教工宿舍樓的樓梯裏找到的,而在此之前從未有人帶小芒果去到過教工宿舍。


  K說這不是一次意外性、事故,至少小芒果已經不止一次去那樓梯。至於為何她會將那裏判斷為安全港,必然與老師或者同學的某一行為有關,隻是暫時無從考證。


  所以我這一個月幾乎每天都跑去學校,也不出現,就在暗中觀察。除了觀察小芒果外,還觀察老師與她的同學,但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出與那行為有關聯的點。


  這天我乘著小芒果在上課時又一次走進那個樓梯內側,坐在她曾坐的位置上,學她端坐的姿態。K向我描述過找到小芒果時的情景,說一動不動地坐在這個角落裏,甚至連他走近都沒有一點的反應。他喊了她的名字,可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後來他把她抱了走到太陽底下時,終於她有了反應,將臉埋進他的懷中咕噥了句什麽,等K問又不肯再說。


  K的分析是——小芒果當時說得模糊的那句話很可能是:我想Susan了。


  我坐在這個位置裏將這些天裏觀察的事一遍遍梳理過來,如果K的分析正確,那麽他說她能感應到我的情緒就不太可能,這幾年裏我有情緒浮動不是第一次了。那如果排除了這,是什麽致使她的反常?她說她想我?忽然一頓,我好像明白了,是因為看到同學的父母在放學時有來接,而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爸媽去接的,難得K有空也會去接。


  至於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地方,我想應該是因為——靜。我坐在這裏,完全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一點都不會被打擾。


  小芒果有這種思維應該並不屬於反常,這在很多正常孩子那裏也都會出現這類羨慕情緒,隻是她表達的方式與常人不同而已。這是否意味著她的心智已逐漸展開,不再是獨處在封閉的世界中呢?


  我要去問問K,心急地起身,可一站起突覺眼花繚亂,想要伸手去扶住旁邊的牆卻不料抓了個空,下一瞬天旋地轉間砰然而倒,疼遲緩了神經慢慢傳至全身。


  靜滯中我心頭劃過的某道身影,竟不是剛才一直心心念念想著的小芒果。


  看見K並不感到意外,但看到他大驚失色的神情實屬難見。他一個箭步衝過來將我從地上扶起,嘴巴張張合合在說著什麽,看了好一會才慘然而笑著說:“K,我可能……聽不見了。”


  他倏然閉嘴,眼神閃過驚痛,隨後便將我攔腰抱起。


  本還以為這一摔要失聰了,但朦朧間依稀聽到了聲音,聽著不算清晰卻能判斷出是有人在身旁爭吵。悠悠醒轉間首先入目的是熟悉的白,便知道K又把我帶回了那間專屬病房。


  身旁的噪雜似乎漸漸安靜了下來,目光劃轉在某處停住,淺淺地看著那雙眼睛。


  滄桑、落寞,帶著深深的倦意,卻隱約其中藏了一束光。


  他的衣襟還被安東尼給揪在手中,臉上依稀有處青紫的痕跡,在我醒來之前恐怕安東尼又衝動地揮拳頭了。不由暗暗歎息,安東尼這脾氣突然變得如此火爆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倒是K,總那麽氣定神閑的,完全無視眼前這一幕隻淺看著我說:“花了一個月時間,他終於是把人找來了,你自個的情況最清楚,該怎麽談不用我教你了吧?”


  K把安東尼拉出了病房,室內頓時清靜下來。我將K的話咀嚼了下,心中隱隱作痛,無需道明也知道那話中的“他”指的是誰,而找來的人便在眼前。


  這一個月我回歸平靜,雖然明知道莫向北不可能就此罷手放開我,但也沒想過他會費盡心機去找……沈熹,恐怕在那天他們達成協議並放走之後,這並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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