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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你從來都不是累贅

  即使我真的對K吼出了這兩個字也說服不了他,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法說服。天明時分,我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去按號碼,等到接通時無力地問:“Anthony,你什麽時候回來?”不等對麵作回應我又說:“我快撐不下去了。”


  這天我沒有出門,窩在屋子裏始終都處於恍惚之中。從早上到傍晚,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好似大多數時間都是坐在沙發裏發呆。


  天黑前我去了附近的超市,沒有目標的看著東西就往推車裏放,最後離開前還帶了兩瓶紅酒。以至於回公寓時我拎著兩個很沉的袋子,沒走出多遠就感手臂酸痛。總算超市離家不遠,咬著牙把東西拎到了屋子就直接丟在門口,在裏頭翻了又翻發現除了速凍的餃子能快速成型外,其它都得花時間。


  我拿著餃子後那兩瓶紅酒進了廚房,把水在爐子上燒著便找工具開紅酒。當時拿了酒卻忘記買開瓶器了,隻能拿著剪刀在那戳。


  有時候野蠻的方式其實也很管用,直接將那木塞給捅進了酒瓶子裏麵。我看了眼另一瓶,索性把兩瓶紅酒都開了,那邊水開了,餃子下鍋,五分鍾後就都上了桌。


  我看了眼桌麵,紅酒配餃子,史上最不搭的組合吧。一整天沒吃什麽東西,我先挑了幾顆餃子下肚後才去喝那紅酒,澀澀苦苦的。其實我真的不是很愛喝酒,覺得世界上沒有一種酒是可口的,哪怕是甜米酒,雖然喝在嘴裏有甜意,但甜度一過就變成了苦味。


  當喝完一瓶紅酒的時候,我去搬來筆記本電腦再插上電源,點開了某個音樂播放器。徐徐緩緩的音樂在屋內飄蕩,伴隨著時而喜時而悲的歌聲。


  又是半瓶紅酒灌進喉中時,正好有個動人的女聲在唱:


  愛上你的時候還不懂感情

  離別了才覺得刻骨銘心

  為什麽沒有發現遇見了你


  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沉浸其中時依稀聽見和諧的音符裏有著一絲不和諧的聲音,可能是因為喝了一瓶半紅酒的關係,我的神經會有些遲鈍,所以等我反應過來轉過視角時已經看見莫向北推開著門站在那處。下意識地用手遮住了眼睛,覺得不行,又手撐著桌麵起身往臥室方向走,但聽身後腳步聲極快地在靠近,我忍無可忍回頭怒吼:“你不是說不會再來嗎?你不守信用!”


  他的眸光劃過我臉後就根本不理會我的問題,隻沉了聲問:“為什麽哭?”


  “我的事不用向你一件件都匯報!”


  這時輕柔的女聲唱到——“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得那麽近.……”我看見莫向北轉過頭去,看向桌麵那台筆記本電腦,等他再轉回來時眼眸幽深如古井潭水,像是沒有半分波瀾卻又似藏了驚濤駭浪,恍惚裏看見他的嘴唇上下蠕動,而那聲音是遲了一拍才反射入耳的,他說:你想起來了。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我往後退了一步,他沒逼近,卻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神堅定地看著我。


  轉過了頭,染濕的睫毛上還有液體未落下,一眨眼,便順著眼簾到臉頰而滑。“是啊,有K那麽厲害的心理醫生在,怎可能記不起來呢。”


  “不是,如果是K幫你恢複了記憶,他會說。”


  “我沒有說是他治好了我的記憶,在他身邊做事有一年多,從他那學了不少心理知識。後來就漸漸想起來了,記得那時你用盡各種方法來讓我恢複記憶但都沒有效果,原因不過是想找出那個人,現在你還要知道嗎?”


  他的目光沉了沉,“不用,我已經知道他是沈熹。”


  “你怎麽知道的?”我垂著眸無神地放空視線。


  “從陳佳南口中。”


  聽著他這答案我有些感到可笑地問:“她會願意告訴你?”卻聽他道:“K說你的腦中被種入了兩道指令,第一道解開致你瘋狂,唯有破除第二道才能真正治好你。為這我帶了K去瘋人院找過陳佳南,K對她催眠過程中她將事情都說了出來,隻是最後因為催眠時間過長而她整個人出現痙攣狀態,K不得不終止。”


  這件事K從未對我提起過,如果催眠真的能讓小南說出真相,以莫向北的性格應該會不止一次的對其催眠,最終挖出秘密才是,可K至始至終都沒能解得了我腦中封存的指令。


  “後來呢?”


  “陳佳南是個瘋子,她不光對你下了兩道指令,還對自己也種。所以K的催眠擾亂了她的腦細胞與中樞神經,從而導致了她在那之後都沒有再醒過來。不過兩年,醫生就宣布她腦死亡通知了陳家。”


  我渾身一顫,有想過小南的下場,但沒想過會是這般!


  莫向北的雙手扶上了我的肩膀,“覺得我殘忍?”我茫然而無助地看著他,想作出回應可是行為不受大腦控製,其實小南的死完全可以說是咎由自取。最後那件事無論有否受沈熹教唆,都與她脫不了幹係,是她直接或間接地害莫向北家破人亡。


  然而,既然小南最終的結局是如此,那麽沈熹呢?這個可以說是罪魁禍首的人,才是真正令莫向北恨之入骨的吧。


  我不敢問不代表莫向北看不懂我臉上的神色,“沈熹入獄一年,在我的手還沒來得及觸及到裏麵時,就被法外保釋失了蹤。”


  失蹤?那沈熹……肯定不可能就此停止他那瘋狂的野心。聽見這個消息沒有比聽見死亡好一分,我以為莫向北會不惜一切代價要沈熹的命來抵償老爺子和他父親,這般作法無法讚同但也沒有立場去反對,因為那種情仇是沒法感同身受的。但我更希望是沈熹被關在牢裏十年二十年,相信歲月綿長,仇怨與野心都會化淡。


  忽而被他拉進懷中,頭摁在他的胸口,聽見他的心髒有力的跳動,聲音的震感也從那裏出來:“蘇蘇,既然你已經想起來了就該知道我有多愛你,當年對你放手是不得而為之,今時你在我懷中,我不可能再放開你。”


  “你就不怕我再次成為你的累贅嗎?”


  他微微一頓,再開口語氣沉重:“你從來都不是累贅。”


  “是嗎?”我的臉靠在他胸口,幽聲而道:“所以你將我送去費城的那一月,即便是我還處在混沌無知中也夜夜與我在一起,是想留下種給我今後一個念想嗎?”


  這次他的身體極明顯的一震,隨即便僵硬起來,他將我拉出懷抱抬起我的下巴,目光鎖視著我問:“你怎麽知道?K說的?”我扯起嘴角,這時臉上掛著淚痕,睫毛還濕著,這個笑容勢必是很難看,但也無關緊要,主要是……“K沒有那麽無聊來說這些,隻不過是你以為我混沌無知其實卻還有著一絲清明,曾經一度那是自己做的一個春夢,後來便明白除了你沒有別人。我想過很多種你如此做的動機,唯有眼下這個最合理了。”


  他難得失言,眼神複雜地看了我好一會才澀然而道:“但是後來我曾問過K,說你並沒有,也許當時真的是我太過急了吧,時機也不對。”


  我深深凝看著他,心頭已經鈍痛開始了,因為知道我接下來的話勢必在這個男人心頭插一把刀。看吧,其實我一直都留了餘力,也一直都知道什麽才能真正使他痛。


  我說:“不是你太急,也不是時機不對,而是不管你播多少次種我都不可能懷孕,因為,早在那時的六年前也就是我十八歲認識你的那一年,我曾懷過一個孩子,然後它消失了,從此我就失去了當母親的資格。”


  我看著那張英俊的臉上血色一點一點消失,直到褪盡成慘白。


  “你說什麽?”他失去了一貫的沉著與冷靜。


  我麻木地問:“你是不是還想問那個孩子是誰的?”話出口我就知道說重了,他的神情就像是被一記重拳給擊碎一般。當年他糾結我與別人有染,甚至.……還讓醫生替我檢查,為此我也不甘受辱而跳了海。他固然在那時不再追究,但這根刺何嚐沒有一直紮在他心頭?


  莫向北的身體動了一下,眼中漸漸浮現不敢置信的慘痛,我看不過去這樣的他,推了他扶在我兩肩的掌就要轉身,卻被他從背後鎖抱住。


  他的聲音緊繃,他的身體也都緊繃著,甚至連呼出來的氣息都隱約顫抖:“蘇蘇,我不知道你懷過我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


  刺人的話我再說不出口,忽覺他把臉埋在了我的後頸之處,下一瞬就有溫熱的液體鑽入了脖頸之內。我感覺全身上下沒有了半點知覺,除了他的懷抱在依靠無力可撐。


  以前總覺得他的懷抱很暖,可這時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為什麽我們兩人會變成現在這樣?他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隻是偶爾間歇地抽搐一下,我的記憶中好像從未見過他哭。


  那年在他身上發現那麽多悲慟的事,但我不在他身邊,所以沒法知道當時他有否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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