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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始是新承恩澤時

  臉頰打了淡淡一層紅藍花胭脂,朱赤色玫瑰口脂,安之麵容本就白皙,隻略施一層薄薄鉛粉。


  黝黑頂發分做三股,佐以絲帶梳成三環高髻,用幾隻金頂紫荊花卉銀腳簪固定,正中鳳朝牡丹赤金滿冠下嵌著幾顆顏色清雅的綠鬆石,左右鬢邊插鑲紅玉累絲鏤空赤金掩鬢,左右各是一上一下一短一長雲鳳紋赤金壓鬢簪。


  耳邊一對兒紅玉雕的亭台樓閣燈籠耳墜。


  穿一身鵝黃雙宮綢暗紋衣,裳外蓋鵝黃單絲羅,披一件纏枝牡丹花羅褙子,挽一條瑪瑙紅寶相羅披帛。足穿洛繡串珠鳳頭履。


  站在鏡前,雍容典雅,貴不可言。月桂輕輕攙扶著安之緩緩走出寢殿。


  “主子,大王既然免了您的早晚請安,您何必要勞苦,您身子虛弱,還是歇著吧?”月桂被安之將才一番話嚇得不輕,再開口的時候每每都要思量再三。


  “去王後宮裏。”安之斬釘截鐵的吩咐道,月桂霜華不敢多問,忙著人備了轎攆,往元紓宮中去了。


  已是傍晚問安的時刻,幾個妃嬪已在宮中,元紓賜了茶點,眾人不過說說笑笑。


  “定太宮宸妃主子駕到!”猛聽得一聲傳報,眾人麵麵相覷,唯有元紓一人穩如泰山,她早知安之必然來問安,故意叫眾人坐著。


  眾人斂聲屏氣,卻見一濃豔華貴的身影嫋嫋婷婷款款而來,舉止言談自是天家氣象。元紓第一次見安之梳妝華麗,不由的吃驚,眾人皆黯然失色,元紓不由的感喟盧郅隆的眼裏,果然明豔四方。


  “妾,參見王後。”安之輕輕拜倒,衛國宮廷禮儀盡顯,元紓原隻是士大夫之家的女兒,而今二人站在一起,登時比了下去。


  “請起,”元紓說著示意月桂霜華二人將安之攙起。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元紓望著安之,腦海中不由得想起這兩句詩來。


  “宸妃娘娘安好,自從重陽席上一別,可真是許久不見了,”良妃掩口笑著,似還在回憶那天的情形,繼而輕撫鬢發笑道:“娘娘上一次可真是把姐妹們嚇著了,幸而娘娘沒事兒,不然陛下又要惦記了。”繼而細細觀瞧安之的麵容,故作驚訝道:“娘娘還要好好歇息才是,您的臉色可不太好,妾那兒新配了些神仙玉女粉,有意贈娘娘一些,不知娘娘是否笑納。”


  季佳予捧著茶盞,見良妃話音不善,一時不好插言,便同司馬嫻對視一眼,緩緩品茶。


  “勞良妃姐姐關心了,”安之緩緩端起一盞湧溪火青,慢慢飲了,轉而對元紓笑道:“王後娘娘真是好雅興,殊不知這湧溪火青最是熬人的。別看它衝泡形似蘭花舒展,清香馥鬱,若真炒製這茶葉,倒也廢了一番功夫。需要匠人要在燒熱鍋具的房間中正正熬上十個時辰,不停翻炒,才使得口感上乘。”


  元紓會意,便笑道:“正是了,隻不過有心愛茶,便是熬上十個時辰也是樂事,算是世外匠人的雅債罷了。”


  司馬嫻同季佳予聽出話音妙義,都笑而讚同,良妃有端起茶,耿直道:“我隻吃不出哪裏好,我品著倒是不如我平日裏吃的茉莉龍珠。”


  眾人見她說的跌份兒,都不搭言,安之笑道:“眾口難調,總是各有所愛,即是吃不慣,不妨給良妃姐姐換一盞,可還有茉莉龍珠?”


  王後身旁的瑾兒應了一聲,去茶房取香片,竟沒有茉莉龍珠,方才想起是王後先前賞了宮中的宦官,這才去討了些,好歹烹了一盞茶。


  “怎麽去了這麽久啊?”司馬嫻見瑾兒足有半柱香的工夫才端了茶上來,瑾兒是聰明人,便怯怯向良妃施了禮,徐徐答道:“會主子話,原是茶葉沒有了,奴婢去尋。故而來遲了,主子別見怪。”


  良妃側目望見元紓微微笑著,便驕矜的端起茶道:“也罷了。”


  元紓見坐著不說話,一時間幹巴巴的,便將籌備選秀的事兒拿出來說了:“開年開春兒,就是選秀的日子,本宮回過大王,可大王像是沒什麽心情似的。本宮想著,選秀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如和諸位姐妹商議商議。”


  “我看這事不僅要辦,而且要大半,陛下繼位這麽多年,選秀的事兒一拖再拖,宮裏這些年也沒什麽子嗣,不如選了新的來,到不至於同我們這些苦熬著。”李氏自顧自的說著,卻不見司馬良人和季婕妤的麵上愈發難堪。她原是自嘲,卻犯了眾人忌諱。


  司馬良人冷笑一聲,道:“姐姐這話說的是,宮裏總是要填些新人,多填喜氣。”說著自顧歎了一聲:“可憐我們年紀大了的,又沒個子嗣,若是像婕妤姐姐倒還好些,至少有了兒子,宸妃姐姐眼下雖還沒有,倒也不必著急,大王偏愛姐姐,遲早會有的。王後娘娘同大王相敬如賓,是賢伉儷,中宮正位,王子公主的嫡母。隻可憐了我於良妃姐姐,眼下我到底年輕些,往後的日子可怎麽熬啊!”


  季佳予聽她話音裏幾乎將良妃逼到死胡同,不由得好笑,便插言道:“妹妹年輕又何必急在一時,前幾日信兒還說呢,太子哥哥總是忙於政事,什麽時候良人庶母能給他生個弟弟陪他玩耍。”


  安之笑道:“我看很好,將來從公子繼承王位,公子信好動,許是百玦未來將才,多填幾位公子也好鎮守百玦的疆域。”


  “妹妹既有這想法,自己何不替大王分憂呢?”元紓款款笑意,富有深意的望著安之。


  “但願吧。”安之側目望見宮中各異的神采,故作此言。


  “這倒是好。”眾人正說著,未聽見傳報,隻見一人身穿赭袍信步走了進來。


  “妾等參見陛下。”


  盧郅隆望了一圈,先攙起了王後,又扶了安之,方才吩咐道:“平身吧。”


  轉而想起有事,便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寡人有事於王後宸妃商議。”


  “嬪妾告退。”


  鶯鶯燕燕,紅紅翠翠,一個個身穿流光水滑的緞麵錦色,三人款款退了出來。季佳予同司馬嫻常在一處,李氏顯得孤零零。


  季婕妤笑道:“良妃姐姐,這是要到哪兒去?”


  良妃見季佳予叫她,便止了步子,似也沒趣兒道:“不過是在禦花園走走罷了。”


  “這倒是好,”司馬嫻同季佳予對視一眼道:“深秋正是落木蕭蕭的季節,佳境不可辜負,妹妹們也正想賞玩一番,如若姐姐不嫌棄,和妹妹們同去?”


  良妃憨厚笑笑:“這固然好。”


  季婕妤同司馬良人都沒有帶侍女,三人便同登上太湖石假山上的四角翼然的亭子中,正正可以望見不遠處的蕭蕭紅葉。


  “姐姐,今日姐姐受了委屈,妹妹們也著實看不下去,”司馬嫻一手握住良妃捏著手帕的手歎惋道:“姐姐進宮多年,兢兢業業的服侍大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今日聽說姐姐宮中吃茶,不過是香片之類,真是慚愧。先前不知姐姐受了委屈,而今既然知道了,斷然不會讓姐姐繼續委屈下去。”


  佳予也符合道:“真是這個道理,姐姐從侯府時就跟隨大王,而妹妹們不過仗著家中的功勞進了宮,位份不及姐姐,竟還白白領受高於姐姐的用度,妹妹實在是慚愧。而今那宸妃竟還當麵羞辱姐姐,妹妹們人微言輕,又不解世事,幫不上姐姐的忙,這便更加慚愧了。”


  良妃聽得“羞辱”二字,雖是不解從何而來,卻也知自己出身貧賤,雖然入宮 多年有些禮節總還是不清,便不好多談,隻是默默聽著。


  司馬良人見她遲疑不語,便知她還未結宸妃羞辱之意,眼下一心拉攏利用,便也故作糊塗,歎道:“可不是,誰都知道香片不及湧溪火青多了,她竟然叫人換了姐姐的茶,這不是存心戲弄姐姐嗎?她明知道茉莉龍珠那是王後宮中賞賜下人的阿物,這分明是立威給姐姐看呢。”


  “可不是,”季佳予拂拂鬢角:“她拿良妃姐姐當什麽人了,堂堂一宮主位,竟拿來和下人比較。”


  良妃見她們提及茶飲之事,方才知道豪門貴族見吃茶也講究上品下品,原來不是花香四溢便是好的,她一時麵子上掛不住,便遮掩道:“大王待我倒還好,雖不常來,倒也沒有短缺什麽,便是那香片,是我素來愛那茉莉的香氣。”她說著頓了頓,話鋒一轉道:“隻是這件事倒是可氣,原是姐姐妹妹同坐吃茶,她何必要在人前耍著般威風,存心教我難看?”


  “正是呢,”季婕妤道:“姐姐話裏話外不過關心她罷了,她也忒多心了。”


  司馬嫻故作小心,食指壓在唇上:“姐姐們還是小心些,隻怕這宮裏到處都是她的眼線,若是被人聽了去,得罪了她,可不得了。現在大王寵她,又趁著自己肯爭搶,我們還是避其鋒芒微妙。”


  “鋒芒?”良妃冷笑一聲,一時怨怒,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憤然道:“她不過仗著自己娘家罷了,到這兒來作威作福。哼,俗話說強龍難勝地頭蛇,縱我出身不如她些,總不至於一敗塗地,這世道,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你們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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