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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借力巧設連環計

  入夜時分,一個黑影順著青灰色的磚石瓦房牆根外溜過,身法矯健,恍如睥睨獵物的烏黑雄鷹。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小錘敲擊著空竹筒的聲音在空曠的小巷子中回蕩,夜班三更,連更夫臉上也掛著疲憊,他伸了個懶腰,打個嗬欠。似一陣微風拂過,伴著些許雜塵,飄入口中。


  口中不是味道,他不由的清醒了許多,瞪大了眼睛,隻見房簷上一個家貓大小的影子一閃便隱匿了。脆生的陶瓦片哢的一聲響動,一切重新回到平靜。


  “呸呸呸。”他低下頭狠狠地吐了幾口唾沫,將嘴裏的塵土吐幹淨,罵了聲晦氣:“奶奶的,去你姥姥的雜毛貓兒,叫你明兒個被人逮了去烤著吃。”


  月亮從烏雲中漸漸露出頭來,照在衛府後院小角門的鉚釘上,黑暗裏一雙眼睛,如同野狼的碧綠眼睛,閃爍著敏銳的神色。


  那黑影翻過院牆,方才把麵上的圍布摘下來,露出線條剛毅的臉龐,他摘頭巾,往門房去了。衛府裏四下通明,窗明幾淨,衛樞在花廳中等候了一個時辰,門房帶著方才翻進府邸的黑衣人進了花廳。


  他一拱手,單膝下拜:“主子,刺樞使座下王禹乾參見主子。”


  “起來,坐下回話。”衛樞放下茶盞,指著客位:“不要拘禮。”


  王禹乾坐了客位,接過下人奉上的一盞祁紅,飲了一口。


  “百玦的情況如何了?”


  王禹乾方才茶盞,拱手道:“主子,百玦王決意出兵攻打五元國了。”


  “打得好,”衛樞笑道。


  盧郅隆眼光獨到,和衛樞又是心意相通,許多事都不必詳解,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個開端,他便知道後麵的計劃。和這樣的人合作實在是令人心情舒暢。


  衛樞背過手,平銀發帶係在烏黑如墨的頭發上,更顯得銀光耀眼:“王禹乾聽令,明天清晨你回百玦去,設法見到金逄大人,告訴他,攻打五元國隻需佯攻,拖住它援助常山國的兵力,這樣,我才能專注於滅掉常山國。”


  “是,小的記下了。”他重新蒙上頭巾圍布,一拱手請辭道:“主子保重,臣連夜趕回去。”


  他的身影漸漸遠去,逐漸消失在夜幕之中,衛樞站在窗邊,歎了口氣。一場亡國滅種的大戲,即將拉開帷幕,而扮演者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扮演被獵獲的角色。


  三日後的中軍營帳中,地麵鋪著一張灰黃色羊皮輿地圖,上麵標注著三國兵馬分布,用幾個黃銅騎兵俑來代替軍隊,更為醒目,帳外幾個謀臣正在用泥土石灰仿製地形走向製作沙盤。


  “寡人還是不明白,到底什麽樣的辦法,能以弱勝強,畢竟常山國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昂蘇王將手縮進袖子裏,端著手,一副市井小民瑟瑟縮縮的模樣。


  “大王,兵貴神速,這是臣一直堅信不疑的一個道理,”衛樞將與地圖上的黃銅騎兵俑推在麵向常山國王城方向:“陛下,這一次,臣想借陛下的羽林軍一用。”


  昂蘇王抻過脖子,眨嘛眨嘛眼兒,指著兵俑問道:“你的意思是,用羽林軍來打仗?”他啞口失笑,捋捋胡須道:“行不通的,羽林軍人數太少,千人的小隊伍,能打什麽硬仗?”


  “真真假假,假戲成真。不是真的要滅,而是要他亂。”衛樞又將五元國邊境駐守的耒州大營上擺著的兵俑推在同樣的位置,解釋道:“如果臣沒有記錯,耒州應該還有五萬大軍吧?一千羽林軍作先鋒,五萬大軍跟在後麵。用羽林軍的戰鬥能力對常山國造成迷惑,讓他們誤以為,他們麵對的,就是主力。”


  昂蘇王雙手抱懷,咬了咬嘴唇,倒吸冷氣道:“可是這樣,常山國必然派大軍防守啊,這五萬大軍,撐不了多久,萬一被全部殲滅,豈不是吃了大虧。”


  “大王,現在可是亡國滅種的一場戰役,若是不下血本,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置之死地,哪兒來劫後餘生呢?”衛樞此時就像個亡命天涯的賭徒,在利用自己先前積累的全部名聲,和自己尚且情形的頭腦,殘酷的詐騙了列國的信任,無意識的消耗著他們的國力。


  “寡人還是心疼那五萬大軍啊,若是真被圍困,可有什麽解圍之法嗎?”


  衛樞單膝跪在與地圖旁邊,指著喬奇營駐軍道:“不必管他,命喬奇營兵分四路,遠程奔襲,沿途要做出大兵壓境的聲勢來,繞過常山國王城,襲擊這四處駐軍。”說著在常山國地圖的邊境指了四處要塞。


  昂蘇王聽得一頭霧水,沉思了半晌,指著那四點連成的一長條戰線,問道:“公子,寡人糊塗了,你方才讓耒州大軍作佯攻,這會兒又大肆分散兵力?到底誰才是誘餌?”


  衛樞站起身,洋洋自得,滿麵春風的將手上灰塵拍打幹淨:“病萬變,藥亦萬變。臣從來不打一方有失的仗,如果常山國派雄兵對付耒州兵馬,喬奇營的四路便可入境,入境後,合為一股,給常山國背後一刀。如果常山國分兵對付喬奇營,那就犧牲喬奇營,耒州兵馬迅速轉為猛烈攻勢。”


  昂蘇王勉強接受了衛樞的理論,繞到地圖的另一側,指著常山國西北麵的駐軍問道:“這怎麽辦?六萬駐軍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把這一營地調回來,該怎麽應對?”


  衛樞無語,笑道:“常山國隻要不傻,就沒有這個勇氣,為什麽常年在此駐軍,就是為了防止西北接壤的鄰國趙國犯境。隻要這兒有個風吹草動,趙國也不是吃素的。”


  昂蘇王弓著腰聽了許久,衛樞講完,他才直起身子,雙手撐在包銀青玉帶上,朗聲笑道:“年輕人,腦子就是好使,若不是寡人上了年紀,真想和你們一樣逐鹿中原啊。”


  衛樞不知他的自信從何而來,也不知道這種自以為是的人究竟是憑借什麽才在王位上坐了三十年,他也不想恭維什麽,隻是勉強擠出笑意,連連點頭稱是。


  昂蘇王大步跨在帳門口,秋風瑟瑟垂著軍旗和氈帳簾幕呼呼抖動,他臉上的捋捋胡須也隨著風,和旗幟一起擺動:“來人!升帳!”衛樞無言以對,搖搖頭,伸手抿抿鬢角的碎發,將自己的衣冠整理一番,默默的站在昂蘇王的王座旁便,垂手而立。


  “報!”隻聽得帳外不知誰喊了一聲,一位斥候跑了進來,跪在帳內,將手中封蠟竹骨信盒雙手奉上:“陛下,百玦出兵了。十萬大軍已於今晨子時抵達五元國東境。”


  “誰是統帥?”衛樞問道。


  “領兵的是百玦新封的一位都督,方端義。”


  方端義和衛樞打過幾次交道,到底還是一個靠得住的人物,不說是百玦最傑出的將領,也算得上的數一數二角色,實力不容小覷。


  “方端義是什麽人?”昂蘇王接過信盒,取出絹帛草草閱讀一遍,側目望著衛樞:“你可認得此人?”


  “方端義,是百玦的頭號將軍,他先前也無甚過大的功勳,不過是治軍嚴苛罷了。後來百玦梁州李奘起兵造反,方端義忠義護駕,保住了王城,和李奘叛軍周旋了半月,就是這樣。”衛樞知道昂蘇王是夜郎自大的人,便把方端義的功勳索性全部抹去了。


  昂蘇王聽了衛樞的話,隻簡單的哦了一聲,把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張絹帛上。“看來,百玦這次派來的這一位,隻是來對付五元國的了?”


  衛樞不知這話從何說起,便詫異道:“大王此言何意啊?”


  昂蘇王將那張絹帛卷好,收回到盒子裏道:“你想,如果百玦派來一個悍勇無比的將軍,他們打了五元國後,必然要對我們動兵,那時候我們腹背受敵,其不要命?現在他們派來這樣一個平庸之輩,以衛卿家的手段,打退方端義部是唾手可得的事,寡人也就高枕無憂了。”


  昂蘇王一揮手,斥候便躬著身子退出帳外。昂蘇王將衛樞為他做的全部規劃,一一道來,衛樞一句也沒聽進去,該對昂蘇國做的一切,衛樞已經做到了,常山國必死無疑。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怎樣讓百玦軍隊用最低的代價,滅了三元國。


  衛樞一直凝視著帳內正中燃燒的炭火盆子,裏麵時不時爆出一顆火花,嗶嗶啵啵的炭火讓人遐想萬千。衛樞垂下頭,望著自己織金掛玉的男兒衣裳,忽然覺得厭惡,不知還要多少年,不知還要設下多少心機,才能讓自己過上平穩的日子。那種安坐在火盆地龍旁邊,竹藤洋躺椅上蓋著錦被小憩的日子。


  “眾將士,此乃昂蘇生死存亡之際,常山國世世代代給我昂蘇帶來的恥辱,寡人就要從今日起一掃而光!”昂蘇王大笑道:“上天有眼,讓寡人遲暮之年,還能得遇衛卿家這樣的曠世奇才。實乃寡人之幸,昂蘇之幸!”


  衛樞聽見昂蘇王叫自己,方才回過神來,謙恭的笑笑,回想起來卻不知他說了什麽,隻能謙恭道:“陛下對臣的恩簡,恩情天高地厚,臣必然竭盡全力,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昂蘇王見衛樞大才而不貪功倨傲,愈發歡喜,從腰間拔出寶劍,握在手中:“寡人決意禦駕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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