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春來無處不花香
陽春三月正是鶯飛草長,柳絮清揚,東風微暖。出使衛國的使團東出王城,金逄手中擎著出使節杖,跨在馬上。朝堂上已經辭別君王,由衛樞護送著往關外去。
“我聽說大都督是衛國人,下臣此去,可有什麽要吩咐的嗎?”金逄目視遠方,青山如黛,茵茵鬱鬱如水墨蒙蒙:“家中可有什麽親人要在下報個平安?”
衛樞垂下眼瞼,微微一笑:“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這話怎麽說,老朽就不明白了。”金逄說時笑笑,仍不看衛樞。
“大人不必四處打探我的底細,如果好奇,直接問來豈不是方便?”衛樞笑著揭穿金逄,說時將下顎係著的垂蕤緊了緊。
金逄側目一瞥詭譎的笑道:“哦?那不妨說來聽聽。”
官道兩旁垂楊綠柳,爆出嫩芽。東風鼓著官道上旗幟飄揚,仿佛朝氣蓬勃的國運。
“我是……衛國王室公子。”衛樞說著打量著金逄麵上的神情,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風輕雲淡,輕描淡寫,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在衛國獲罪,逃到百玦來的,陛下賜我恩榮,還責令文武群臣,不得泄露我之身份。”
金逄撥轉馬頭,饒有興味的問道:“大人的意思是,在下,不能打聽了?”
衛樞目光一爍,轉而斜睨笑道:“若是不想自毀長城,到了衛國就不要多言。”
金逄連連點頭,拱手道:“如果大都督說的都是實話,下臣一定不破成例。”
“自然是實話。”衛樞一樣馬鞭,官道寬闊長遠,之上雲天:“大人請,一路保重。”
又叫了信樞新近管事的馮源來:“傳令給沿途諸國刺樞部眾,務必保護使臣大人的安全,可授臨機專斷權,嚴防有奸佞小人屠戮忠臣。”
金旻撥馬上前,拱手道:“臣替家父謝過了。”
衛樞撥轉馬頭,望著金旻,低聲道:“此行凶險,真是令人心悸。”
次日
朝堂上,群臣跪成一片,瑞公公雙手捧著聖旨高聲宣讀:
上諭:
寡人維旻恩命,萬民昌榮。百玦承天眷顧,繼日月之煌,鍾鼓饌玉,特為尤盛。夫本超以德治國,以應神明,天道陰陽,萬物滋生。寡人華歲,適值嬪納,崇孝之禮,著開複三年選秀之成例,遂詔天下郡縣城池,廣選秀女,以實後宮。
王命一出,百玦境內大小城池,高下官員紛紛忙活起來,經過幾批選拔,一批批儀態萬方的秀女佳人,盛著各州的車駕,由專人送往王城。
應選的秀女們穿戴一致,皆是一身煙粉色上衣,領口袖口都繡著寶仙花紋,米黃暗紋綢緞裳。衣襟掛著一塊藍田玉牌。
在王城安定門外下車後,便都聚集在一旁,司禮官站在一旁,維持秩序。秀女們穿戴發髻都是一樣的,站在一起難以分變。有些許竊竊私語,有些默默的站在牆邊,望著其他競選者,等待宦官的傳喚,帶著不同的批次,分撥兒到各處選秀的場所
這是新王登基以來的第一次大選,宮裏一應事宜的準備都細致入微。
佳予端莊的站在一旁,如同風中垂柳,婀娜多姿。進宮之前她曾經聽家裏的乳娘說過,王宮的後麵有一座精心庵,是給先王的妃嬪們住的地方,還有些廢黜的妃嬪也會搬出寢宮,遷到那裏居住,伴著青燈古佛度日。
佳予用帕子掩著麵,拚命的皺皺眉,不,她是季叔太的女兒,是要盡顯尊榮的女子。雖然宮深似海,但隻要擦亮眼睛,她絕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方去。
遠遠望見了常在一起玩耍的上卿裴牧家中的小姐圭清,兩人四目相對,貿然走過去,實在失禮,微微點了點頭,便是打招呼了。
殿選設在閟珍殿,百玦王端坐在正殿的龍椅上,身邊的後位端坐著盧郅隆的原配夫人,現今的王後元紓,兩位主子麵前罩著一層圓珠翡翠簾幕,都是選用顏色相同的老坑玻璃種翡翠原石,著匠人悉心雕琢的。
盧郅隆一身赭色便衣,發上戴著金絲蟠龍挽發鑲玉冠,手上帶著和田紅玉扳指。腰間的玲瓏八寶包金玉帶上配著一掛昆侖玉穿黃翡翠珠的禁步。
王後則是一件藕荷色平繡牡丹上衣,杏色暗紋回紋邊裳,披著一件紫紅色金線繡鳳紋褙子。頭上梳著半翻髻,兩側各簪兩隻累絲赤金鑲寶鳳。上下兩隻一大一小,鳳眼都是用小顆紅玉珠鑲的。兩隻小鳳有核桃大小,大鳳則大一圈,鳳翅也長些,鳳口銜著一串珍珠墜子。正當中簪一半圓雕花赤金櫛。耳上墜著赤金亭台樓閣燈籠耳墜。顯得儀態端莊,華貴美豔。
隔著珠簾,大王和王後的相貌衣著都看不清楚,司禮太監手中捧著秀女名冊,一一誦讀。
右丞相季叔太之女季佳予,年十八。
太師左執之女左茹,年十六。
上卿裴牧之女裴圭清,年十七。
左徒司馬原生之女司馬嫻,年十五。
長史陳納之孫陳孌,年十八。
司禮太監念一人,念到名字的便站出來跪下行禮覲見。旁人都是溫婉大方的模樣,隻是左徒司馬原生的女兒比旁人多了幾分謹慎,每一步都像用尺子測量過一般,一分一厘都不差,目光不上揚,盯著前方十幾步遠的地麵。
王後元紓輕聲對盧郅隆笑道:“左徒的女兒最小,行止卻比眾人還要端莊,左徒家教甚嚴。”
“左徒一貫的謹慎老成,凡事都不敢說直白,不像季叔太。季叔太最近歡實得很,攛掇著朝臣們打著衛樞的旗號和金家硬碰。”盧郅隆隨口一說,元紓順耳一聽,後宮不得幹政,她也不好說什麽,便笑道:“大都督身上從來不缺少話題。朝堂內外多少雙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盧郅隆登基,賜王後的父親左丞相的尊榮,遇上金逄這件事,他被夾在季叔太和金逄之間,已經稱病了幾日,既不上朝,也不見客。
盧郅隆輕聲對司禮太監吩咐“右丞相的女兒留下,上卿和左徒的女兒也留下,其餘的撂牌子。”
出了宮,到了自家的車駕旁,佳予方才開口笑道:“妹妹今日行至端莊秀麗,好生出挑,把一眾秀女都比下去了。裏麵一批批的還在選,還有什麽趣兒?我看後宮三千佳麗,也不必上妹妹你一個。”
圭清聽這話隻覺得佳予略顯輕浮,用帕子掩口笑笑:“姐姐,這才是殿選,還有複選和幾次複看,最後要留宮住宿,著實不易,姐姐不可在一開始就說這樣的話。”
暮色氤氳,餘暉恬靜的照在季府花廳的格子窗上,坐在蜜合色如意雲紋的宋錦軟榻上,季佳予換下選秀穿的服飾,換成家居常服,用一個香粉撲子在臉上鋪了一層唐朝武則天為了容顏永駐令人研製的神仙玉女粉,又打了薄薄的一層牡丹胭脂。
看著架子上海獸紋銅鏡中自己的臉龐,似乎看見了希望。將梳了個雙丫髻,簪了兩支累絲小金簪子,上麵各鑲著兩顆雞血紅玉。穿過廳堂來拜見父母。
“啟稟父親母親,孩兒今日點選,留下牌子,待期複選。”佳予行了禮。
“起來,坐下吧,”季叔太一指下座:“嚐嚐陛下賞的恩施玉露,陛下賞茶的時候,正巧衛都督遞牌子回話,陛下也賞了他。”下人應聲為佳予奉上一盞香茶。
夫人端起茶品了一口,頭上的一對赤金鳳穿祥雲步搖所墜的珠子輕輕地搖擺。“陛下賞了老爺,又把一樣的茶賞了衛將軍,到了複看的時候,陛下不會把我們佳予指給衛都督吧?”
季叔太被妻子的話聽了一驚,捉摸著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想來想去,若論起權衡之術,斷乎沒有主動把文武大員連在一起的道理,卻又弄不明白為何賞一樣的茶:“王後的娘家是左丞相,我如今是右丞相,陛下若是存心壓製我的勢力,我的女兒必然不會入選,而今……而今陛下這是作何打算?”
夫人笑道:“衛都督手握雄兵百萬,如果我們兩家連了親,雖然比不得侍奉陛下,卻也是不錯的。衛都督年少有為,仕途前景又好,我們家也算是高攀了,我看再合適不過了。”
佳予麵上不好過,原是聽過衛樞的名聲,嗜血殘暴,又是什麽被種叛國,沒有一句好話。衛樞的名聲,一貫是被文人詬病慣了的,落地文人們不善仕途,反而善於詬病仕途上人。
身旁的貼身丫鬟杏兒不滿道:“什麽嗜血屠戮的將軍,嗜血的莽夫怎麽能配得上我們小姐?”
“胡說,那些話多是落地文人的汙蔑罷了,愚人們總是不能理解聰明的做法,這就是他們永遠進不了仕途行列的原因。”
季叔太斥責道:“說話越來越不知禮數。衛都督怎麽了,那也是王公貴胄,當年莊股想要高攀,還被衛都督折了回來,要說莊股那個女兒真的是…”說著又教訓女兒道:“你可不能跟她學,女孩子要懂得矜持自尊。”
佳予起身欠了欠身道:“女兒謹記父親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