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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海內人才孰臥龍

  盧郅隆端坐在龍椅上,龍椅前罩著赭色洛繡桌布的書案上,平整的攤開一張絹帛,絹帛上,淡淡的墨跡,整整齊齊地寫著,幾行大字。這是一封來著辭呈。帶著幾分文人的酸腐,幾分對朝廷的怨恨,幾分?又來源於他痛苦經曆的諷刺,和一個智者原有的機智和敏感。


  與其說那是一封辭呈,不如說是一封文人士族的宣戰書。


  金旻跪在龍階之下,麵上滿是惶恐的神情,他知道父親的一封信對於他的前途來說意味著什麽,伴君如伴虎,一旦臣子把自己的位置擺得過高,就意味著自己的前途提前判處了死刑。


  盧郅隆蹙眉不語,雖然已經習慣了這位前朝老臣的桀驁不馴,卻仍然感到被動,他站起身,背起雙手,在陛階之上,來回走動,眼睛不知看向何處。階下,一位文臣一位武將為了這封信,正爭吵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


  盧郅隆被他們吵得心煩意亂,不禁大怒,喝到:“都給寡人閉嘴!”


  兩位大臣登時停了下來,目瞪口呆的望著盧郅隆。盧郅隆道:“金旻,你起來吧,既然你父親心存疑慮,不願侍君,寡人也不再強求了,歸隱山林未必不是一種,逃離亂世的好去處。”


  衛樞抬起頭望著盧郅隆,盧郅隆衝著她眨眨眼睛,詭秘的一笑,衛樞本是心細如發的人,尤擅察言觀色,窺一斑而知全豹,便不多話,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金旻站起身,退在武將行列


  “給駐守桑珠國的前軍主將方端義去個上諭,叫他回王城,他的副將暫時接替他的職務,行了,退朝吧。”盧郅隆站在龍椅旁,說完便書轉身離去。


  衛樞等著滿朝文武都退下了,才總大殿角門穿過去,盧郅隆的近身內侍站在哪兒等著她,見衛樞進來,嬉笑道:“陛下果真是料事如神,大都督可不就是來了,大都督,這邊請。”


  衛樞淡淡一笑,跟著內侍,往大內之中禦花園去。“大都督快些吧,陛下在禦花園青雲閣中等著呢。”


  北風強勁,吹得,帷帳簾幕呼呼作響,如同煙雲翻卷,盧郅隆正坐在窗邊的位置,窗子沒上窗半,冷風冽冽,吹在臉上,如同小刀割肉。


  “你來了?”


  盧郅隆抬起頭,望著衛樞,滿麵春光,在沒有朝堂上那般陰沉。衛樞施了禮,盧郅隆一揮手,示意衛樞坐在麵前的雕花欒華圓木墩上。


  “陛下當真不要金逄出山了?人才如同珍饈,要及時使用,否則就會腐爛。如果擱在一邊,別人說不準會垂涎欲滴,到那時……”衛樞沒有繼續說下去,盧郅隆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還是要用他?”盧郅隆端過桌上一碟檳榔球兒,撚起一顆嚼著。


  “為何不用?”衛樞見盧郅隆沒有反省便笑道:“當然了,如果陛下不願意,臣也不敢強人所難。”


  “倒不是難,隻是寡人……他若是當麵拂了寡人的麵子,叫寡人如何立威,寡人若是殺他,隻怕落一個枉殺忠良的惡名。”


  衛樞挑眉,點點頭:“陛下不願意去做的事兒,臣願意替陛下去。”


  終南山,雲霧飄渺,霧凇沆碭,接天一色,這是自古以來的文人雅士歸隱之地。團團簇簇的樹冠擁著幾件房舍,飛簷微吊,青磚白瓦,如同大塊翡翠中的一點留白。密林白雪掩著羊腸小徑,苔痕古道。


  仰首望去,心曠神怡,古今多少興衰,都付於隱士一盞清茶,百年亂世,終止於青山綠水無人處。


  “主子,家父上了年紀,言語難免有失穩妥,還請主子不要見怪。”金旻奉上條凳,衛樞踩著條凳,下了車駕。


  “前麵帶路。”衛樞轉身對護衛甲士們吩咐道:“你們都留在這裏,不許上山。”


  衛樞披著雪白貂裘,將那貂裘上的風毛暖帽待在頭上,一步一步沿著冰冷的石頭小路登上終南山。從未走過如此遙遠的路程,衛樞有些體力不支,扶著一棵枝幹盤虯的枯樹休息,回首向山下望去,蒙蒙朧朧,如夢似幻。


  “主子,再往上走小半個時辰,就是家君寒舍了。”


  小路兩旁樹木叢生,冬日裏樹葉混著雜草埋在雪裏,枯死的藤蔓如同凍僵的死蛇糾纏在樹枝上,金旻伸手將那枯藤撤去,扔在路旁。


  “終南……捷徑?”望著眼前通幽曲徑,衛樞不免笑出了聲,搖搖頭,心裏暗笑金逄老頭兒的小心思。


  草堂隱匿在山間,不遠處坐落著幾座古刹,不是傳來錚錚的鍾聲。金逄坐在院子裏,手中清搖一柄羽毛扇。


  “大冬天搖扇子?”衛樞心中暗暗納悶兒,盧郅隆說的沒錯,這老頭果真是脾氣古怪。


  “父親,陛下派大都督來看您,父親,您更衣相見吧?”金旻輕輕推推竹椅上閉目養神的金逄老頭兒,老頭側過身,窩在椅上,閉目不語搖著扇子。


  衛樞微笑著向金逄作揖道:“鎮國侯衛樞,見過先生。”


  金逄仍舊不言語,恍若近旁無人,金旻心中惶恐,便俯下身,在金逄耳邊低語:“父親,大都督屈尊來見,您總得以禮相待啊,”說著從老人手中奪過扇子,笑道:“父親,大冬天,您扇什麽扇子啊?”


  這一槍不要緊,金逄骨碌一下坐起來,雙目如同鈴鐺般瞪著金旻,搶過扇子,側目瞥了衛樞一眼,慵懶道:“大亂之世,戰火燒的著天下如同炙烤,不搖扇子,你想熱死你老子?”說完又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金逄望著衛樞,倒比衛樞還要尷尬,拉著金逄的手,想把他從竹椅上拽以來,金逄一時大怒,掄起巴掌就朝著金旻臉上扇去,冬天臉皮本就凍得發紅,這一巴掌下去,金旻右邊的臉如同新翻出的紅薯皮般潤澤,熱辣辣的一記耳光,將金旻打的一愣。撲通一聲跪在雪地上,向老頭請罪。


  金旻是衛樞之臣,俗話說打狗欺主,雖然金逄是金旻的父親,但也斷沒有當著主人的麵可以教訓兒子的說法。


  衛樞見旁邊有椅子,便自顧自的拖過來,坐下,向金旻命令道:“起來。”


  金旻望望父親,金逄一時有些倉促不安,又望望衛樞,麵上波瀾不驚,暗藏殺氣。慌忙站起身跪在衛樞麵前:“請侯爺恕罪。”


  “金旻你退下,本侯,要和這位隱士談談。”衛樞說時盯著金逄,金旻躊躇著,三步一回頭的離開,到茅舍柵欄外的竹林等候。


  “跪下!”衛樞的話聲音不高,卻帶著無限威嚴,高高在上的人可以允許才子放肆,但事不過三。


  金逄把手袖在袖筒中:“我金逄上跪天下跪地,中間可跪賢君名臣,就是不向霸術下跪。”


  “霸術?”衛樞反問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為名士,竟然在重臣麵前責打他的手下,捫心自問,這是一個有德行知禮數的人應該做的事嗎?”


  金逄笑道:“大都督戎馬倥傯,到這歸隱之地,莫非是專門教我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怎麽做臣子的?”


  “你上不知忠心報國,下不知感懷天恩,在衛樞眼中,您的德行還不如一介布衣黔首,還妄想為臣?實在可笑。”衛樞冷笑著。


  金逄一愣,不禁嗤笑:“都督說笑了,老朽隻想在這兒終南山歸隱,世間的一切都和老朽無關,為民為臣,老朽都不在意。”


  “歸隱?那不過是想尋終南捷徑罷了,假意推辭,不過是希望我王成全你更大的名聲,這樣的心思,衛樞不齒。”說完便轉身離去。


  衛樞剛走到門口,隻聽見身後一陣狂放大笑:“世人見我恒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衛樞近乎無奈的無言以對,轉身對金逄道:“可知遼東有白豕?”


  “侯爺何意?”


  衛樞依著楊樹柵欄,冷笑道:“我說你少見多怪,你以為不得誌便是大才?你以為被君王重用的圓滑之人就都是歹人?那不過是文人聊以自慰的障眼法。”


  金逄蹙著眉,向前幾步,拱手施禮:“願聞其詳。”


  “賢臣良將,也要懂得帝王之道。知道君王如何用人,方知自己如何為臣,你可以為諍臣,但不能失禮,何為失禮,就是讓你的君主難堪。你可以做名士,何為名士,就是能解君王之憂,濟天下之難,而不功高蓋主的人。”


  金逄若有所思,上下打量著衛樞,衛樞最怕有人如此打量自己,便蹙起眉,握拳遮在口邊,輕輕咳嗽一聲。


  “臣,金逄,參見大都督。”


  衛樞點點頭,向先前做過的椅子走去,坐下,緊緊貂裘:“跪下。”


  金逄一驚,心知自己不得不跪,便將羽毛扇擱在椅子上,慢悠悠的跪下。衛樞坐了半晌,隻讓他跪著,一言不發,知道跪濕了粗布裳,方才叫金逄起來。


  “記住,即便你有兼濟天下的才華,也不要輕易的藐視霸術,別人的權利和你的才華一樣,都是裝點自己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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