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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千古一書鴻門宴

  安之回到鬱金堂的時候,司善保已經帶著一疊寫好的賬目在花廳等了兩個時辰。安之一進門,司善保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安之一抬手,示意他可以站起來。


  司善保將賬目雙手捧在安之麵前,安之拿起一本,隨意翻了一頁來看:“司先生,你好像很怕我。”安之頭也沒抬。


  司善保沒言語,安之抬起頭,見司善保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不僅散漫一笑:“你在怕什麽?”司善保將賬目放在安之身旁的紅木茶幾上,取出手帕將額角的汗珠擦上一擦:“臣不是怕您,臣是敬畏。”


  安之饒有興味的問道:“哦?敬的是什麽,畏的又是什麽?”


  司善保說話總愛賣弄個小聰明,讓人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聰明話:“敬的是您的本事,畏懼的也是您的本事。”


  安之知他在試探自己的態度,便故作不明的問道:“這話怎麽說的,我可就聽不懂了。”


  司善保笑道:“您自然不會不明白,臣的心思,您看的真切。”


  安之正要還口,豫遊一挑門上珠簾,走了進來,單膝跪地道:“主子,金樞使錢可若手下,鄧柳夫人來了。”


  安之瞥見司善保坐立不安的模樣,故作沒看見,叫一聲請進來。半晌鄧柳嫋嫋婷婷的走進來,環佩叮當,安之見狀覺得很不雅。


  鄧柳眼神很魅,像是要把天下男人的魂魄都勾到手裏才算舒心,鄧柳嬌嗔一笑:“主子,我家錢老爺請主子赴宴,請主子賞臉。”


  這話聽得人心裏很不舒服,沒有下人宴請主人的說法,不免有僭越的嫌疑,安之望著鄧柳,鄧柳打量著司善保,各懷鬼胎,居心叵測。


  安之心裏很亂,太子留下的家當富可敵國,可這亂攤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收拾得了的,一著不慎,再想翻身就難了。


  “鄧夫人,把拜帖留下,你可以退下了。”


  豫遊接過拜帖,奉給安之,安之打開來看,隻看見自己的名,便知道是鴻門宴,笑道:“你回來。”


  鄧柳一行至門口,聽安之叫她,不由得一驚,笑盈盈的轉過頭來:“主子,還有何吩咐?”


  安之將帖子放在茶幾上:“怎麽?錢先生,隻請了我一個人?別人不說,兩位樞使也不在列嗎?”


  鄧夫人現是一愣,便灑脫笑道:“您瞧我這記性,可不是忘了。”說罷從袖口裏取出兩人的請帖,豫遊接了,鄧柳訕訕的退去。原是鄧柳和錢可若商量好的,安之若不問,其他兩張請帖也不拿出來,讓她隻身前來,更好對付。


  今見安之問了,便知道安之也不是頭腦不清的人,愈發是不好拿捏分量的角色,一時麵上不好看。


  安之拿過請帖來,遞給司善保:“司先生你也不必戰戰兢兢的,人生在世,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這就行了。”司善保接過請帖,踹在懷裏,一拱手:“主子放心,是非曲直,司善保看得清。”


  司善保退去以後,豫遊才好坐下。安之和豫遊有言在先,私下無人的時候,不分主仆。“這可不能去,擺明了是一出鴻門宴,你不能以身犯險。”


  “我非去不可。”安之笑道:“我到要讓他們看看,誰才是主子。”


  提起筆來,寫了一張菜單:“赴宴當天,把這些給我備齊了。”豫遊接過讀了一遍,皺著眉,踹在懷裏,囑咐道:“錢可若心懷不軌,他的東西可不是那麽好吃的,小心中毒,白白送了命就不值當了。”


  錢可若的宴席擺在他的府中,有美人紫蘭引著穿過一片假山,假山都是用大塊的太湖石堆積而成,最高的又兩層樓高,最矮小的也有一人多高,走在當中很是壓抑。


  紫蘭笑道:“我們老爺在裏麵恭候。”


  跟著紫蘭來到一處清淨的二層小樓,坐在二樓可以看見院中各處美景。


  門上牌匾嶄新,像是新近換上的,上麵隸書燙金大字“淩煙閣”。安之不由的一笑。淩煙閣原是漢代表功臣的地方,在自家花園裏取這個名字,未免矯情。


  安之落了座,各個桌麵上唯有幾個攢心盒子,裏麵盛著蜜餞和小果子,各色炒貨。一杯清茶,桌邊擺著鎏金博山爐,裏麵燃著沉水香。


  豫遊笑道:“錢先生,你在搞什麽名堂,難不成就一杯清茶,便把我們打發了,你也忒小氣了。”


  錢可若淡淡一笑,拍了拍手,大門打開,端著菜肴的侍女魚貫而入。


  “各位,這一道菜,叫開水白菜,選用鮮嫩的菜心先煮熟,將汁水攥幹淨,配上高湯,所以此菜,全靠好湯。”


  安之聽他話裏不善,菜是主人,湯是臣子,此地又叫淩煙閣,乃是錢可若暗示自己勢大財粗無可撼動的幌子。


  那湯放在桌子上,安之瞥見,金黃湯汁澄澈若水,儼如茶,醇似酒,便道:“正所謂,為官清如水,不該有的一丁點兒都不能有。湯清如水才好入口,若是混雜渣滓,整盤菜也就沒有嚐的必要了,你說呢錢先生?”


  錢可若一時語塞,一招手,又上來一盤菜:“這盤魚膾選用新鮮小鯉魚,新生鯉魚剛會遊出水麵便抓來烹製,肉質鮮嫩,食之佐以蝦醬或芥黃兒。”


  一盤雪白魚肉薄如紙,晶瑩剔透,魚頭和魚尾還是生的,用蘿卜雕刻花樣擺盤。


  安之從前在宮裏從不吃這樣的東西,便也不打算碰,便笑道:“把還未成熟的魚兒用來烹製,一時滿足了自己的口舌,卻不知道無意殺死了更多的魚?吃一盤菜要付出這樣高昂的代價,實在是不值得,既如此,從我這裏,就禁止了吧。”說罷也沒動筷子。


  錢可若臉上已然難堪,像塗了生石灰般,無比尷尬。上的第三道菜,便也沒多加解釋。


  安之見那菜肴是一盤烤的酥爛的醬肘子,用刀子切成薄片,肉分五層,肉質緊致多汁,皮焦,呈醬色,肥肉乳黃,瘦肉粉撲撲的,香氣四溢。


  他不說話,安之也不好直接訓斥,便笑道:“錢先生這一桌子菜,道道珍饈,恐怕老百姓一年都吃不完這一道菜。”


  錢可若還未說話,紫蘭笑道:“主子,臣倒是覺得,人各自有命,窮人當然吃不起,主子皇天貴胄,憑這幾道菜又算得了什麽,宮裏更貴重的菜也隻怕您嫌棄,您權當賞臉嚐嚐罷了。”


  安之被她話一將,便笑道:“既然說到宮廷菜,我正好有一道菜要賞。”說罷一拍手,豫遊的手下,各自捧著一個捧盒上來,放在眾人桌上,打開捧盒,裏麵是一個雕花金盤,裏麵盛著一個幹裂的饅頭。


  錢可若愣了愣,沒有說話,安之瞥了司善保一眼,他也正朝著饅頭怔怔的不知所措。


  半晌,錢可若才幹笑道:“主子,這是何意?”


  安之道:“原本給諸位準備的菜叫羊續懸魚,為了勉勵各位做個清廉之人,但出門的時候,有一位童顏鶴發的仙家找上門對我說,用山珍海味去勉勵清官豈不可笑?不如把我的幹饅頭,換了你的菜肴正好。”


  錢可若一時雙目一爍,便撫掌大笑:“主子說的有理,這饅頭我等必然吃得。”說罷便就著酒把幹饅頭吃了下去。


  安之笑道:“錢先生果然是爽快人,你說這饅頭能值多少錢財?”


  “一枚銅錢。”司善保插言道。


  “若是給一個快要餓死的人呢?”


  司善保思量一會兒,道“那就是萬金不換。”


  安之笑道:“那好極了,錢先生,你吃這一個,準備付多少酬謝?”


  錢可若知道自己降不住安之,便想要勢弱自保:“主子吩咐,我便出一萬金餅來酬謝那位老神仙罷。”


  安之笑吟吟地伸出一個拳頭:“十萬。”


  錢可若不由的叫苦不迭:“主子,我的親主子,您把我砸碎了熬油,也賣不出這麽多金餅啊!您要不把我給殺……”


  安之盯著他半晌,錢可若忽然變了臉色住了口,安之諷道:“說啊,這怎麽不說了,裝窮叫苦啊!還真是瞧不出啊,一個個人模人樣的還都挺會裝相?你以為你是誰,騙天騙地,騙到我頭上來了?”


  說罷指著錢可若:“你,管著管著金樞管不住手,拿錢生錢,這些年少說也落下個十幾萬金餅吧?原想著你是太子的人,會護著你們的老臉不計較,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錢可若見事態已然收不住,便啪的一聲將手中酒杯摔在地上,隻見,嘩啦啦的一聲,湧進十幾名刀斧手。豫遊一腳踏過桌子,閃身近前,隻把匕首架在錢可若喉嚨口,大喝一聲:“我看誰敢動?都給我住手!”


  安之也把手中酒杯一摔,隻見呼呼啦啦的披甲人破門而入,錢可若的人還未動,刀就架在脖子上。更有破瓦而入的死士,旋刀而下,紫蘭的頭顱轉瞬被割斷,滾在地上,眼睛還是怒目圓睜,人還立著,脖子噴出鮮血熱氣騰騰,足有三四尺。鄧柳大叫一聲,暈倒在地。


  空氣中散發著血腥的氣味,令人作嘔,安之還未吩咐,隻聽得門外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聽得出來的足有二三百人,為首的一個上樓來,跪拜道:“奉昱忞侯手令,查抄錢可若宅邸。”


  錢可若一聽是盧郅隆的人,不禁仰天大笑:“衛安之,你竟敢勾結百玦朝廷,三樞使早晚葬送你手,我在黃泉之下也不會放過你。”


  安之從腰間抽出衛王劍,雙手捧著:“衛王劍在此,請先王旨,誅殺佞臣。”說罷,將手中長劍直直插入錢可若心口,他雙眼瞪著,仿佛浸出血來。半晌,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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