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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

  客棧裏。


  “難道是有人想要李代桃僵,才故意殺死堯讓的嗎?”安之不解道。


  豫遊憨厚的笑了起來,直到笑的沒有力氣,氣喘籲籲,半晌才緩緩答道:“你真是天生的陰謀家,這件事其實再簡單不過了。堯讓官場上縱橫捭闔,卻得罪了不少百姓,這一次,他死有餘辜。”


  安之白了豫遊一眼道:“我原希望能查出太子的死因呢。”


  豫遊也嚴肅起來道:“我想說的是,太子的死因就在這裏。”


  安之不禁睜大了眼睛,狐疑道:“你該不是說,哥哥是像堯讓一樣作惡多端才被暗殺的吧?這絕不可能。”


  豫遊坐在桌邊從茶盤中拿出一個杯子倒扣在桌麵上。


  “衛國由一個強者統治,他隻考慮自己的國家。而他的手下,心懷鬼胎,隻考慮自己的利益。可強者放任他的某一位手下,這樣就很不合理,所以會有人不合理的死亡。這樣下去,再強的國家終究會毀滅。”


  安之詫異道:“你是說我父王不知道堯讓作惡?”


  豫遊搖搖頭“你父王什麽都知道,可是這些人他必須得用,如果不用,就沒人可用了,因為衛國已經發展到一個死角,帝國末日就要到了。”


  行至途中,峰回路轉,撥馬向前,道是青山複青山,莽鬆霧靄,重重疊疊如淡墨平林。回到百玦之前,豫遊已經飛鴿傳書到百玦鬱金堂,叫錢可若和司善保來鬱金堂述職。


  豫遊道:“先給你打一個招呼,保爺脾氣古怪,不好結交,看誰不順眼他就禍害誰。”


  “你也甭嚇唬我,這我條命早就不是我的了。”


  鬱金堂是一座隱匿在百玦王城豪門宮宇之間的院落,是早德功太子親自置辦下的,這裏原是沒落官宦的一處宅邸,後來太子低價買了回來,做用官署。


  院牆外麵一塊烏黑牌匾高高掛起,上書衛宅二字,兩邊掛著桃木雕的一副對聯“集賢士,作古今大雅,聚精華,肅九州乾坤”由打院門進來,繞過一堵九龍風水牆,方見得庭院裏麵是別有洞天。


  四方大院占地十畝,四角特有四個角樓,角樓有三層,站在三層的窗口視野開闊,能看見三四裏外的地界。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林立,引來活水,當中養著紅白鯉魚。亭台軒榭更是數不勝數,千姿百態。


  有下人引著走,走了一盞茶,方才到一處肅穆的院落,高三層,飛簷上龍嘴裏含著活動的珠子,正門牌匾對聯,也是寫的十環書香的內。


  落了座,安之身後一麵牆壁上供著衛國的龍海黑蛟龍,上麵吊著沉水香木牌匾,上書鬱金堂三個大字,左右掛著兩句詩:“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來盛琥珀光”


  安之見下站著幾位,一個都不認識,且都不是和善可親之人。


  豫遊便一一介紹,一個麵相如化外散人,便是信樞使司善保。一個目光渾濁滿臉橫肉,腰圍五尺的便是金樞使錢可若。


  錢可若後麵跟著的一個麵漏凶光的三十多歲的婦人,額頭寬大,下顎見方,口若人血是殷紅一片,一雙丹鳳眼向上挑起,人稱“楚宮風流”的美婦人,鄧柳。


  又跟著一個女人,長著圓圓的臉龐,雙唇豐盈,一雙桃花眼是勾魂攝魄。這一位被稱為“勾欄烈女”的紫蘭。


  沾衣裸袖便是失節,能被人叫這樣名號的女人,不難知其行跡惡劣至極。人們也知道兩個婦人的手段,那稱號是人們敢怒不敢言的時候,取出來解恨的話語,當著她們的麵兒,可不敢這麽叫。


  楚宮腰是宮詞中形容美女細腰的詞,宮詞說的多是上不得台麵的淫詞豔曲,人們用這個詞匯,乃是暗喻這女人不守貞操。


  勾欄既是煙花之地,便知這女人也是品行不端之輩,為何又叫烈女,便是說這女人自詡清高,便是同客人發生關係,也隻當是性情所致,情不自禁,以堵塞悠悠眾口。


  安之是貴胄之後,從小沒接觸過這些不雅的詞匯,豫遊常以君子自居,非禮勿言,這些話也沒有提起,便是說給安之,一時聽不懂,問出來恐怕輕賤了身份。


  安之道一聲“請起”。眾人分坐兩邊。


  “長兄亡故,知道眾位心中也不好過,本應該早來看看各位,然而,被事情絆住,不得脫身。如今雖然見了,卻也不甚了解,既是來述職,便一位一位的說,那些虛禮就不必了。”


  司善保原想先站起來,剛挪了挪腿,又坐下。錢可若站起來一拱手,兩位婦人把一尺多高的一摞賬本擱在安之麵前。


  “稟告主子,這一年的賬目全在這兒了,請主子過目。”


  安之拿過一本來,翻了幾頁。錢可若麵相不善,安之不由得防備他,拿話輕輕地鉗製他道:“這是公賬還是你個人的帳,再或是,混在一塊兒了?”說完,滿懷深意的瞟了錢可若一眼。


  錢可若還未發話,倒是鄧柳插言道:“主子不要誤會了錢爺,錢爺常說要公私分明的才好。”


  鄧柳說話的腔調不像是三十七八的婦人,倒像是學小孩子似的粗聲粗氣,安之心說這是想在我麵前裝作懵懂女兒家不成。


  安之便側目瞧著她,鄧柳施了一禮便退到一旁。“賬目就放在我這兒,有不明白的明兒個問你。你辦事老練,這位鄧柳夫人也是伶俐的人物,很好。”


  錢可若坐下以後,信樞司善保悠悠的站起來。寬袍大袖,鬆鬆垮垮的套在他身上,形容枯槁,舉止不羈。


  他拱手一拜,像醉漢似的哼哼道:“臣下,沒什麽好說的。”說罷便頹喪的坐回墊子上。


  安之被他晾在一邊,一時有些難堪,若是拍案怒罵實在有失身份,若是直接打發了他,好像自己太過嚴苛。下麵眾目睽睽,都想看安之怎麽拿司善保開刀,安之亦不言語。


  豫遊也著實尷尬,咳嗽幾聲打著圓場:“主子,司善保平時便是這混不吝的樣子,主子不要見怪。”


  安之笑道:“說什麽見怪,未免凝重。天下人的脾氣秉性都是一樣反倒沒趣。況且,我又不是宮裏的教習掌事,一時也看不出有什麽失儀之處。”轉而對下道:“眾人不必拘束,有我在,你們也不必多生出什麽顧慮,怎麽回太子的話,就怎麽回我的話,自己覺得尊重就成了。”


  司善保一聽這話,不由的上下打量安之半晌,微微一笑,心裏很是滿意。


  按說司善保確實是一個風流名士,原不該對安之這樣,隻因他前不久得了三本賬單清冊,裏麵記錄著金樞錢可若許多罪行。原來要呈送給太子,可不了太子死了。新來的這位小爺翅膀多硬誰也不知道。


  司善保是聰明人,他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今日白天便是要試探一二,看看衛安之是比太子強還是弱些,好掂量著安之能不能壓製錢可若。


  見到刺樞使豫遊如此忠心的跟著安之,司善保心裏已經有了三分底,又見安之講話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據,是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主兒。


  司善保方才露出喜色,覺得自己有可能扳倒錢可若。但這清冊是哪兒來的,誰也不知道,司善保多麵的規矩也是:單說情報,莫問因果。


  豫遊是出了名的正直之人,司善保便悄悄把清冊的事講給了他。豫遊拿了清冊,送到安之麵前。那清冊裏麵寫的東西,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句子,除了司善保誰也看不懂,這才傳了司善保到花廳見麵。


  再見司善保時,他已是恭恭敬敬的大禮叩拜:“臣參見公子。”


  有白天的一陣尷尬,安之便淡淡的問道:“保爺,遞來這些清冊,是何心胸?”


  司善保連磕三個響頭:“主子容稟,錢可若其罪當誅,他呈上來的這些賬目,都是做的假賬啊!”說著便把錢可若連同手下兩位美婦的種種罪行說了個遍,一更天進來,直說道譙樓之上三更鼓響。司善保喝了幾口茶水,說得是口幹舌燥。


  安之一揮手:“你先回去,把這賬冊寫成人看得懂的東西。”


  司善保應了一聲捧著賬冊趁著夜色家去。留下安之和豫遊繼續查了一個時辰的賬目。


  “豫遊兄,我問你,太子是怎麽處理這二位的?”


  豫遊麵露難色:“太子他……”


  “他不知道?”安之問道,豫遊便就一點頭,安之一時苦笑,自嘲道:“我料司善保這種人,也不會把這事兒交給太子處理,非得我這種多生是非之輩他才肯說。”


  茹蘭笑道:“太子心腸軟,又是雙拳難敵四手,怕是心力不足。主子不是多生是非的小人,我看是能平息是非的賢能。”


  安之沒接她的話,自己是什麽人隻有自己最清楚,此刻這些堆積成山的賬單子擾的她心煩意亂,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來,哪裏顧得上這些巧言令色,阿諛奉承。


  “主子,要不要把刺樞的可信之人全都調來聽用?這個查賬法兒,激怒了錢可若和那兩個婦人,隻怕要見刀兵。”豫遊道。


  “慢,”安之製止道:“百玦王城突然冒出千百號人,我們就完全暴漏了,這回,我要調昱忞侯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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