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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遊說萬乘苦不早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秋日-——淒婉而曼妙的象征憂傷愛情的舒爽季節。踏著輕柔歡愉的舞步,秋日的幻麗色彩淺淺浸染,就像滴入清水的墨汁,滲透,融入,化作美妙的弧線翹著優雅的勾曲。


  天邊雁群帶著有力的節奏一下又一下,揮舞著有力的雙翅,似在追尋那充滿神聖色彩的“美人” 。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


  鴻雁高飛的故事並不似字麵那般令人神往,這是有誌者曆經的悲哀,是不得重用者曾經的痛楚。遠走高飛,永不停下追尋的腳步,直至追尋到心中思慕的賢能之士。


  安之不願意做鴻雁,安之要做萬人敬仰的鴻鵠,扶搖直上,乘風而起。


  通過宋國王都——忞都城門的時候,日間西斜,餘暉融融,令人陶醉的晚霞攝人心魄,離開百玦轉眼已有十五天。


  《左傳》有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安之亦感覺到自己的信心與決心正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的消磨。


  這樣的念頭讓安之隱隱不安,一旦決心衰竭,就意味著自己將在一次麵臨失意與混沌,安之不想讓自己再一次陷入盲目與墮落。


  金樞錢可若著人在宋國的手下早早備下了一座寬敞的庭院,雖然吃穿用度一概比不上從前,但好歹也終於有了一個像樣的棲身之所,安之對此很是感激。


  “豫遊兄,可以教我射箭麽?”安之從豫遊身後的弓架子上挑了一把輕巧些的,拿在手裏。豫遊嗖的一聲,射中了五十米外的靶心。


  停下手,望著安之笑道:“六藝之一,你在宮裏時,難道沒有練過?”


  安之略顯慚愧的回答道:“練是練過的,隻是學得不精,你是知道的,宮裏那些人左不過是奉承罷了。”安之也搭上一支箭,拉開弓,端正的瞄了片刻,箭射出去時力道不足,將將射在最外一環,差一點掉在地上。


  安之詫異道:“這把弓似乎很緊。”豫遊笑道:“這是一把柘木弓,西漢時飛將軍李廣便有一把。


  並不是弓緊,而是你力氣太小。”豫遊轉過身又拿過一把顏色略顯紫紅色的弓,遞給安之道:“再試試這把,紫杉木的,這把弓強度好些,韌性差些。”


  安之試圖拉開弓,然而這一把比剛才的還要緊,安之嗅到弓木上淡淡的香氣。


  豫遊笑道:“是有股香氣,正是這氣味能夠驅蟲耐腐。”安之一麵試著架上的弓箭,一麵把豫遊的話默默記在心裏。


  豫遊講了約一盞茶的功夫,見安之仍舊興趣盎然的聽著,便笑道:“你果然和別人不同,當真想學?”安之點點頭道:“一定要學。”


  豫遊從安之手中接過桑木弓放回架上,轉身鄭重的問道:“如果你肯吃苦,我不僅教你射箭,還可以教你幾招防身的劍術,免得成日裏腰間掛一個擺設。”


  安之頷首一笑,道一聲有勞。


  衛國攻打東渚的戰事仍在持續,傳言衛國揚言每攻下一城,便要血洗一城,雖不知真假,隻是東渚各城紛紛堅壁清野,甚至以鐵水澆灌城門,人人心頭都繃著一根弦,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四國國君雖不昏庸,奈何國家弱小,經不起戰火,常常稱臣自保。


  宋國最得寵的兩位大臣莫過於令尹索修和上卿裴轅功二人,兩人有政見分歧,現下當務之急就是在二人中選一個,押寶要壓的準,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壓的不準,便要粉身碎骨,身敗名裂。飛鴿傳訊,豫遊收到消息稱衛國已攻克東渚四城。


  安之吃了一驚,四城?戰線推進竟如此迅速,然而著同樣意味著衛國強攻損失慘重,這樣的戰爭不會持續多久。


  安之指著在紙上寫的兩個人當中一人,吩咐道:“準備禮品,我要親自會會這位大人。”奶色的宣紙上赫然寫著“令尹”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豫遊拱手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趁著夜色,大道上除了巡邏的軍士,便隻有安之與豫遊兩個人。令尹府管家從後門把衛安請了進來,一行三人便似鬼影般借著燈籠發昏的光亮來到園內一所偏堂,堂上掛一匾額,上書“明麗軒”,令尹早在小軒暖閣烹茶等候。


  豫遊見令尹時,像是早就相熟,抱拳施禮道:“大人久等,這位便是我家公子。”


  安之雙手取下墨色漳絨鬥篷帽子,整冠拱手道:“衛安之見過令尹大人。”


  令尹聽得一個衛字,狐疑道:“公子從衛國來,該不會是衛國王室中人吧?”


  安之嘴角輕輕一翹不加以解釋。道:“巧合而已。”令尹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安之的身份他已心中有數。眾人落了座,令尹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道:“公子遠道而來,又送我許多貴重的禮物,究竟所謂何事啊?”


  安之笑道:“不成敬意,大人如此誠懇,衛某便開門見山。我在衛國便聽說令尹大人謀國有道,宋國雖小,卻使百姓安居樂業,衛某十分敬佩大人的才能。


  ”令尹淡淡一笑道:“衛公子遠道而來,不會單單贈送幾句褒獎吧?”安之道:“非也,眼下衛國討伐東渚士氣正盛,東渚連失四城,大人可知?”


  令尹道:“公子請明示。”


  安之正色道:“衛國即使強悍也不會滅了東渚,大人您同意吧?”令尹冷笑道:“就是想滅,也是兩敗俱傷,到那時,衛國積貧積弱在所難免。”安之見令尹認可,便繼續說道:“許國、祝國、宋國、嚴施國,這四國相互較好,同病相憐,受了東渚近百年的欺辱,稱臣納貢,難道他的國人不恨麽?”


  令尹哂笑道:“怨恨是真,隻是,公子何曾聽聞四國交好?”安之肯定道:“交好,當然交好,四國聯合討伐東渚,出師有名,修我戈矛。與子同仇。事後平分所得,那時自然就交好了”


  令尹將杯中冷茶倒去重新斟了一杯熱茶雙手送至安之麵前,道:“隻怕公子來錯了地方,眼下四國朝堂都成兩派,就說我宋國主和的上卿裴大人,滿口治世文章,說的大王是心花怒放,主戰?那也是空想。


  ”安之凝重道:“大人,您也知道衛國不會打太久,衛國得利,退出戰爭。東渚失利,哪裏敢向衛國討戰,到那個時候,東渚會把衛國拿走的一並從周邊四國要回來。受害的不還是四個鄰國?”


  令尹無奈道:“誰說不是呢。”安之又道:“如果四國敢於參戰,讓東渚腹背受敵,衛國的壓力減輕,仗打的更持久,大量消耗東渚國力,那些坐壁上觀的諸侯也不會無動於衷。


  四國若得城池,值得慶賀,如若不得,至少也是一雪前恥,徹底消除了巨大的隱患。而接壤的衛國在短期內不會再有戰事,此為兩全。”安之見令尹有些動搖,便趁機悄聲道:“如果上卿大人礙事不如送他一程。”


  令尹聽得這話,麵上笑意戛然而止,聲音有些顫抖道:“如此手段,公子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安之誠懇的笑道:“希望大人賞我一個官做。”


  令尹不以為意道:“恐怕不止吧?”


  安之平靜的直視著令尹的雙眼道:“不然呢?貴國還能給予我什麽更加貴重的東西麽?”


  令尹忽然站起身冷笑一聲道:“那你為什麽不會是衛國的說客呢?”


  安之穩穩跪坐,略帶嘲諷的笑道:“說句不敬的話,衛國從來不屑於蕞爾小國打交道。話說回來,我即便是說客,能礙著大人什麽事兒呢?”


  令尹被安之激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找不出話來反駁,隻是勉強吐出一個你字。


  安之自知嗆得令尹下不來台,便先陪了笑臉道:“大人不要生氣,在下失禮,給大人賠罪。”


  令尹為著繼續商談,便也就坡下驢,落座道:“公子,這是宋國,口下留神吧。”


  安之笑道:“大人所言極是。不過,凡事做到便沒人說,做不到就別怕人說。”


  令尹輕輕一哼,道:“那就等公子做到了再說吧。”


  安之笑道:“這話還得大人您去說。”


  令尹道:“明日朝會,我向大王推薦公子就是。”安之會意道:“那就請大人一定趕在衛國停戰之前推薦,有勞閣下,事後衛某還有重謝。”說罷重新係上鬥篷,趁夜色離去。


  回來已是深夜二人從後門進來時,隻有守門的老夥計一人,豫遊塞一吊錢給他,以免怕他多嘴。茹蘭在房裏枕肱小憩,掩著門,安之推門時推不開,便輕叩房門喚她。


  茹蘭睡眼惺忪,頭發散著,隻是在背後紮成一股辮子。安之笑道:“這半日不見,倒把自己變作東瀛美人了?”


  茹蘭用手帕掩口嗬欠道:“本想前去歇息,頭發都散開了,又怕你回來餓著,急著去煮菜,隨意紮了一下。”


  一麵從細竹條編的八角保溫茶簍中取出一個白瓷海碗,上麵扣著一個略小些的白瓷碗,打開來正是一碗菊花豆腐,這是既費心思,又考刀工的一道湯,湯品色澤金黃,澄澈透亮,豆腐潔白細膩,絲絲縷縷宛如盛開的金絲菊。


  安之笑道:“好精細的手藝,費心了。”


  茹蘭笑道:“已經半夜了,吃多了積食,喝點湯倒還好些。”


  說著便將手中一個白瓷湯匙舀了半碗湯遞給安之,安之雙手接時,望見自己從小便羨慕的纖纖十指,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真是難得的佳人,隻可惜,這雙手意義早已隨衛安的長兄永遠埋葬在異國戰場漫漫的黃沙之間。


  安之想起臨行前的那句話“它將永遠是秘密,從我離開的那一刻,直到我把她交還給你為止。”


  秘密,永遠都是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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