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驚與喜

  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新生兒的啼哭聲響起。這個一直讓他們以為是之前所作所為的報應，因難產已在娘胎窒息致死的生命，那個被他們棄置在台麵上無人問津的男嬰，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向他的父母爺爺奶奶，向這個世界宣布著他的到來，作為一個男嬰，他的聲音是夠響亮的，顯示出他的健康無虞，給人們沮喪懊惱的心，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就連那失去了意識的人，都不禁蹙了眉，動了動。“媽！”男人的聲音裏滿是喜悅，一刹那間充滿了生氣與希望。仿佛全世界都會為他歡呼喝彩。“你快過去看看我兒子！他還活著，他還活著！”要不是他的手裏抱著的是昏迷的程美梅，而是清醒的她，他一定會把她拋飛來慶祝。老太太也是喜出望外，匆忙跑了過去，趕忙給孩子擦拭，斷臍帶包紮，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發現是個健健康康的小子，才滿意地裹上了程美梅早已精心準備了多年給男孩款樣的小被子，戴上了虎頭帽。“媽，抱過來讓我看看我們的兒子！”殷至達還在房門外等著，他的聲音是那麽的雀躍，有掩不住的喜悅。“還站著等什麽，還不趕緊走！”老爺子也聽到孩子的啼哭聲了，卻一直遲遲不見有人下來，上樓正見殷至達抱著程美梅站在門外不動，不禁開口斥道，“梅的生命耽誤得起呀！老太婆你在拖拖拉拉的幹什麽？還嫌造的孽不夠是吧？”殷至達這才清醒過來，抱著程美梅真是健步如飛。老太太忙也抱著孩子跟了去——大家的心也都是沒有放下來，是擔心程美梅要是不行了，還能見上孩子最後一麵。畢竟她也是為這孩子喪的命不是，這些年來，為了得到這一個男丁，她也是吃盡了苦頭的。如果她真要走了，不讓她看上孩子最後一眼，她也是不會暝目的吧。就這樣，除了殷老爺子留下來看孩子們，一行人就是這樣浩浩蕩蕩地往不到十五分鍾車程的鎮衛生院去了。去到衛生院裏，經過大夫一番檢查，大家才知道是虛驚一場。原來，程美梅並沒有大出血，她的宮縮情況良好，出血量並不算大，隻是因為殷至達不懂得保護，讓程美梅的下體撕裂得很嚴重，她當時隻是痛暈過去的。而至於她的妊娠高血壓，大夫說可能是她因為產期的臨近，心理上過於緊張，才會使血壓一時性高起來的，並無大礙。大夫在給她縫合後，囑咐留院觀察幾天，無事便可以出院了。這真是大大的一場虛驚，讓人們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馬上沉浸在得“子”的喜悅中。不過經過這一回，程美梅是真的開始怕起殷至達來了。她是萬萬想不到殷至達會這樣對她的。以往數次的事，她也明白他是一個可以下得了狠手的男人，但是，最起碼的，她覺得他對自己很好，寵著自己，不但在大事小情上會聽她的，哄著她，從不在她麵前擺臉色，就連工資都是全數交到她的手上，由她支配的。沒想到，原來她就是他的生育機器！她開始恨起他來。他竟然可以這麽殘忍地對她，不顧她的死活，直接伸手進去取子，就象是對待牲口一樣！真是讓她心寒至極呀！想想自己還沒出嫁前，在父母親的眼裏，她是多麽的寶貝，現在竟落得這副田地，不覺傷心落淚，直後悔當初沒有聽父母的勸，成就了這椿婚事，苦了自己。轉過去想想，又是與人無尤，怨不得人，心裏更覺懊悔，隻有整天抱著兒子，以淚洗臉的度日。以現在人的說法，大概就是產後抑鬱症吧。而她的思想是有些偏執的。很快的，程美梅就沒事出院了，隻是情緒還是夠差而已。坐月子的時候，她還是躲在房裏不出來，不管吃喝拉撒一應事情，全由婆婆負責。而因為殷雪華被阻隔在二樓外，對於自己有個弟弟的事實，她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她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喜悅，有的隻是壓抑，媽媽總會把弟弟的吵鬧說成是她的過錯，總是在二樓對她大聲的怒罵，讓她在家裏不知如何是好。她能見到父親的時間也更少了，讓她備感失落。爺爺奶奶呢，總也是樂嗬嗬的，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她真不明白，弟弟讓他們這麽受累，他們為什麽還那麽高興？她考試全是100分，也沒見他們這麽高興過呢？這一年的暑假，她就是在這樣?的抑鬱中度過的。唉……或因為上天對程美梅艱難得子的經過給予的一種意外的獎勵，當程美梅還在醫院的時候，殷至達的單位給了他們一家一個十分中意的禮物——一套兩居的宿舍。房子，對於中國人來說，那是一件多麽大的事呀！當初，殷至達就是因為沒房才遲遲娶不上媳婦的。哪怕是一間小瓦房，也是很多人窮其一生才能換來的，在絕大部分的人們裏，它關係著人一生的幸福。所以，在出院的當天，程美梅不理會老人口中坐月子的百樣禁忌，堅持要去看房子。雖然她一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雙眼睛，卻也無法遮掩住她的喜悅。她的眼睛總是笑咪咪的，眯成了一條線。這裏的環境真好。從一進宿舍區的大門，程美梅就十分的中意。放眼望去，一幢幢整齊劃一的三層高的樓房，寬闊整潔的馬路，樓前樓後都有花壇，種滿了花，還有固定的垃圾池，垃圾都堆放在池裏，人們似乎也很自覺，不象村裏的人那樣隨地扔垃圾，沒有嗆人的臭水溝的味道。宿舍區的中央，還有食堂、電影放映室、球場、娛樂室，真是一應俱全。抱著兒子看完房子後，她覺得十分的滿意，嘴上不停地說著：“我兒子的腳頭就是好，一出生就給爸爸媽媽帶來了一套好房子，環境又是那麽的好，真好呀，媽媽的小心肝！”說著臉就貼在孩子稚嫩的臉上，親昵地廝磨著……說實在的，其實是因為一索得男了，不再要躲避單位人的耳目，殷至達這回才會得到單位的分房的，以他在單位裏副主任的級別，早就可以有一間自己的宿舍了。這些年來，


  他總是把機會讓給了別人，當然了，如果當年他願意辦理獨生子女證，升當主任，他們能住進去的絕對是三居。所以當程美梅回到家裏，看到殷雪華時，是這樣說的：“你要是一出生就是個男孩的話，我們現在要搬進去的就是新蓋的三居了。”殷雪華承受著母親莫名的責難，心中是有千千萬萬個疑問，卻也隻能無言地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他們要搬家了。這是殷雪華在父母興致勃勃的談話當中得知的消息。日子是定在孩子的滿月酒後。殷雪華也覺得很興奮，馬上就跑去跟趙文斐說，繪聲繪色的把母親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充滿著向往地說著，“那裏很漂亮喔！種了很多很多的好看又香噴噴的花，就象一個大花園一樣，還有食堂，吃飯的時候就拿著飯盒去打飯，家裏連飯都不用做，媽媽還說每個星期都有電影看呢，你說是不是很棒呀？”很快的，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這一天就是殷家小寶貝殷耀邦滿月的大日子了。生兒子這麽高興的事，當然是要宴請親朋，好好慶祝一番。酒席就設在殷家的家裏、院子裏，樓上樓下，全都擺滿?了大圓桌，滿滿都是喜氣洋洋的人們。而全場的主角之一，程美梅身著一套全新的桃紅色的運動衣，看上去神采奕奕，笑容滿麵，手裏抱著心肝兒，就象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樣。一桌桌地與親朋寒暄問候，好不忙活。今天真是她的好日子，她的娘家人也來了，為她祝賀，讓她一掃當年父母缺席婚宴上的陰霾。即使是在心裏對殷至達有一股恨意，她表麵上還是一副很幸福的樣子，倔強的她，不想讓心疼她的父母知道她曾所承受過的苦難，想要在父母麵前證明自己當年的選擇是對的，不再為她掛心。看到父母臉上欣慰的笑，她也開心地笑了。她認為她的做法是對的。其實，程美梅是一個很孝順，明白事理的人。從小到大，在娘家的日子，由於父母的疼愛，是過得很幸福的。而同是女兒身，家中的爺爺奶奶並不喜歡她，兩個弟弟總會有欺負到她的時候，都是因為父母疼她，才讓他們不敢太過分的。她應該也明白重男輕女對女兒的傷害吧？可她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殷雪華呢？難道她是真的把她身上所受的罪都歸到了殷雪華的頭上了嗎？以前每當她的爺爺奶奶給她說難聽的話，說什麽“女兒早晚也是別人家的人，有什麽用”時，她不是總也想著，以後當她當了媽媽時，一定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在她的家裏嗎？她不是說過如果她生的是個女兒，她也會很疼很疼她的女兒的嗎？雖然現在的她，嘴上也常這樣跟人說：“生男生女都一樣。”但是實際上卻又不是那麽回事！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呀！這些從遠古就已經流傳下來的思想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而更過分的是，在他們一家的搬家計劃中，程美梅竟然把她排除在外，反而是讓奶奶方便照顧孫子，跟著搬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