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決心

  其實,對於那一頓打,孩子的認知並不是如大人所說的,因為她差點泄露了家中的大秘密才受的。其實孩子並不知道大人的世界裏所發生的事,他們純真的眼裏看不到大人世界的醜惡,就正如大人已無法看到孩子眼中的純真是一樣的。或許程美梅認為,對於殷雪華的這一頓是必要的,讓她以後不敢拿自家的事在外麵胡說八道。當然了,這一頓打罵,對於程美梅來說也是絕對必要的。因為這些年來反複經曆的相同的希望的落空,不管是在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對於程美梅來說,都是一個重大的挫折,一個沉重的打擊。她必須要把心理上的這種壓抑、痛苦以及罪惡感,找到一個途徑發泄出來。她心中的那一股邪火,幾乎就要將她吞噬了。隻要是有一丁點的風吹草動,她都會抓住,趁機借題發揮的,而在這個家中,唯一可以讓她發泄的對象,自然就是殷雪華了。反正在小雪華的麵前,她本就是那麽一個脾氣暴躁的媽媽。所以說,殷雪華的這一頓打是無可避免的。並不是如她的爺爺所說,不要惹爸爸媽媽生氣就可以避免挨打的。不過,這一頓打倒是讓殷雪華和趙文斐這兩個孩子的心挨得更近了。他們都是以為玩家家酒,才導致殷雪華挨打的,差別就在於殷雪華認為玩這種當爸爸媽媽的家家酒是不乖,讓人害臊的丟人的行為,而在趙文斐看來,則是因為自己沒有看好妹妹,把家裏弄亂了,惹大人生氣了,才讓安靜少言的殷雪華受牽連的。這一頓打,對他的震撼也是很大的,讓懂事的他在心裏產生了對殷雪華的愧疚感。也自此,在他的心目中,除了要把妹妹看好外,又多了殷雪華這一個了。因為,程美梅要休養身體,殷雪華的生活也變得平靜了不少——雖然小打小罵還是有的。這一家人還是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多平靜的日子。很快地,就到了1990年了,那一年,殷雪華開始上學了。也就是在這一年,殷至達夫妻倆都認為休養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可以再試一次了,也決定了這是最後的一次了。可為什麽會是最後一次了呢?原來,一方麵是因為殷至達的單位裏,負責計生這一方麵的同事總是催問他們情況,到底是要領獨生子女證,還是要捉緊再要一個,經常的上門做家訪,開始發現程美梅有懷孕的跡象了。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程美梅的身體狀況。經過多次的懷孕,身體也不若以往了,才懷孕兩三個月,就發現小便時老是有血,有先兆流產的跡象。當然,這與她緊張的心理狀態不無關係。她真的是生女孩給生怕了,經常夢見生女孩而驚醒,冷汗直冒,神經衰弱。不能讓殷雪華碰到她,不能看到她,後來甚至是不能聽到她的吵鬧聲。這些仿佛都是在告訴她,她肚子裏懷著的這一個也是個女孩。她就會變得煩躁不安,坐立難安,她的心髒,仿佛就要從她的喉嚨眼裏竄出來一樣。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要有人陪在她的身邊,一是為了照顧她的身體,一是為了給她精神上的鼓舞——這次一定會是個兒子之類的。這個女人,就差那麽一點點就要瘋掉了。而在她精神狀況,身體狀況都稍好的情況下,殷至達經過深思熟慮後,是這樣跟她商量的: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最後一個了,讓她放寬心,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男孩女孩都不會怪她的。她點頭,顫抖的身體偎進他溫暖的懷裏,想要尋找力量。用著蚊呐的聲音問:“如果還是個女的呢?”“女兒,咱們有一個就夠了,你說是不是?”男人的聲音還是如此輕柔,仿佛他說的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句話罷了。而並不是關乎於人命。女人也是了悟地點點頭,就如同他所做的這個決定真的無關於人命一樣。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快要臨產的日子了,為了穩妥起見,錢至達從單位借來了一輛麵包車,帶著程美梅到縣城的醫院做檢查了。但是,得出來的結果並不是很好,醫生把殷至達留在醫生辦公室裏說了一會,才見他強打起精神,走了出來。“怎麽樣了?”程美梅有些心焦地問。她從大夫的神色中隱隱覺察到情況不妙。而且那大夫就是七年前給她接生殷雪華的那個大夫,一種心理上的暗示就告訴她,這回這個也會是個女孩。坐在門口的木椅上,有些喧嚷的人來人往,仿佛就是讓她置身於七年前的那間產房裏傳來的吵雜聲一樣,讓她深切地體會到,當時殷雪華給她帶來的一天一夜的痛苦煎熬……她一點都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大夫說情況不是特別樂觀,建議住院,一直到生完孩子為止。”殷至達扯出笑容,故作輕鬆地說著,眼裏有著欲言又止的閃爍。這個男人也是為難了。住院,孩子生下來,不管是男是女,他們都得要了,他們的計劃全泡湯了。但是,若果不住院的話,程美梅的生命又會得不到保障。他能如何是好?他的家裏還需要有這個女人為他打點。這個可愛的女人,雖然有些大小姐脾氣,有些驕縱、不知道節儉持家,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就是這麽毅然決然,就是這麽義無反顧地跟了他的。那時的他,已經是個二十七、八的老男人了,父母都為他的婚事焦急。但是,急又有什麽用,好不容易才掙來的一塊地,蓋起的簡陋房舍,誰也不會把自家的女兒嫁給這麽一個一窮二白的上了歲數的男人吧?他要找,大概也隻能找那些和他一樣年紀偏大的嫁不出去的女人吧,或者是已經離異的。雖然那時的他也沒有完全的放棄,可也明白事實就是如此。那時的他隻是個小小的治安隊隊員,那有現在的輝煌?他和程美梅交往的時候,是全家都使盡了力幫著他去示好的。不管家裏是有


  點什麽好吃、好看的,母親都要送去給美梅家。隻是這一切都毫無作用。他們就是不讚同他們的婚事。也是呀,程美梅的家庭環境並不差,而且就她一個女兒,簡直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又怎可能許給他這個窮光蛋呢?最後還是程美梅抱著和家人斷絕來往的決心跟了他的。他們結婚的時候,她家裏沒有派出一個代表來參加。她的心裏有多麽的不好受,他是知道的。就是現在,他們的生活好過了,美梅也是很少與娘家人往來的。幾年前,他們被父親轟出屋,走投無路,投靠在她的娘家時,是沒有人可以明白他們當時的心理感受的。所以,即使是程美梅對自己的父親有什麽不敬,隻要不是特別過分,他都是不會言語的。她是那麽的信任他,全心全意的跟隨著他,他怎能對不起她呀?但是,如果住院了,生下來的是個女孩,他們這麽多年來的心機,所承受的苦難,以及他所失去的晉升機會,就全都白費了。“你說怎麽樣了?”他征訽的語氣中,有著希望程美梅能給出個好建議的想望。“我也沒有主意。”程美梅輕輕地搖了搖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那,要不然,咱們就住院吧。”男人試探性地問。但是,女人還是搖了搖頭,她是想把腦中的畫麵搖掉。好一會,才見她的嘴唇動了動:“我不想在這裏呆著。這裏讓我強烈地感覺到自己要生女兒。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美梅……”“我一定要生個兒子。”她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語意強硬。“我們回家吧。我不要在這醫院生孩子。”就是這樣,夫婦倆從醫院回到了家裏,為這個家的未來添上了變數。殷至達就是這樣陪著笑臉說,離預產期還有將近一個月時間,把一個好端端的人硬是困在醫院裏,任誰也會受不了,他的媳婦又是個好動好熱鬧的人,她肯定是呆不下去的。等到快生的時候再來也不晚,要不然他們就提前一個星期住進來好了,而且他們在家中照顧起來會更加方便。不理會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扶著程美梅走出醫院。大夫見此,也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麽,畢竟在這個地方裏,這個時候的人們大部分都是願意選擇在自家中生產的。她也盡了她的責任,把孕婦的情況跟家屬說得很清楚了,家屬堅持不采納她的意見,她又能怎樣,總不能把人強留下來吧。殷至達扶著程美梅來到車前,打開車門,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往副駕駛座上坐好,才繞到車子的另一邊上車,發動車子,見程美梅靠在椅背上,一副疲憊的樣子,便扯著笑臉說:“累了?你閉上眼睛好好歇會,到家了我叫你起來。”程美梅也沒有說話,隻是把雙手搭在隆起的大肚子上,依言閉上了雙眼。錢至達把手伸過去握住了程美梅的手,感覺到她的回握,才把手放回方向盤上,專心開動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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