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像棋觀心
此處有著一好似天落黃河水一般的擎天瀑布,這處青山的山巔沒入了雲層,好似昆侖山巔一般的感覺,而這瀑布的水就是從那山巔處的一泉眼內滾滾流出的,這一墜,就是墜成了這條足有千百丈高的瀑布。
穀葉君所在的這處茅草屋不在山巔,亦不在山腳,而就是坐落在這半山腰處,臨近這條瀑布的一處綿延山石上,這塊山石也是大的難以想象。雖不足已開辟出什麽宮殿來,但這裏再建設兩三個別致的小院,空間也是綽綽有餘。
可是這足已建設別致小院的機會,在穀葉君的手中卻讓其變成了一處‘廢地’,茅草房屋的房屋前,擺設了數十個‘石像’,站位奇特,根本不像是用心在擺放,可是這些石像卻又真真切切的讓這位穀葉君苦思冥想的擺了五六百年的時間。
此時穀葉君已輕車熟路的回至了茅草屋內,而帝晨兒則是被一負傷的孩童給牽著,不急不緩的繞過了各處石像,小心翼翼的走至了茅草屋前。
“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孩童沒好氣的甩開了帝晨兒架在其肩膀上的手臂,又沒好氣的言語埋怨:“我都半死不活了,你又給我惹麻煩,呸~掃把星!”
帝晨兒樂嗬嗬一笑,憑著感覺拍了拍他的腦袋,孩童一躲,這才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帝晨兒笑道:“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現在聽到你這埋怨聲,我倒是不擔心你了。”
“你還擔心我?”孩童砸了咂嘴,小手在帝晨兒的雙眼前晃了晃,原本想要說些嘲諷的話的,可是話至了嘴邊,他卻立馬改口,無奈問了句:“你偷看人家女人洗澡了?”
“哈?!”帝晨兒摸不著頭腦,“此話怎講?”
“不偷看人家洗澡的話,你幹嘛丟了眼睛?”孩童雙臂叉腰,蹲坐在了門檻上,說的頭頭是道:“我娘說過,偷看女人洗澡的話是要瞎眼睛的。”
“……”帝晨兒想要打他的腦袋,可是瞎了眼,卻打了空,無奈道:“還是說說你吧,你說你沒事逞什麽能耐?真以為自己已經可以青衣仗劍走天涯了?”
“我樂意!你管的著?!”孩童砸了砸嘴,得理不饒人的像個女人,“你跑出去偷看別人洗澡瞎了眼,還怪起我來胡亂逞強了?也不知道咱倆誰丟人。”
“……”帝晨兒甚至想翻白眼,卻沒有辦法,他隻能深吸了口氣,長長吐了出來,“看女人洗澡不會瞎眼睛,你娘那是騙你的。”
這位名為馮安康的孩童先是一愣,像是想起了某個畫麵,紅了臉,趕忙搖了搖腦袋,聳了聳肩問道:“那你是怎麽弄瞎自己的?”
“也許就是偷看了女人的身子唄~”帝晨兒無奈抬了抬手,表現的自己還不虧。
“你少騙我!”馮安康白了他一眼,徹底的紅了小臉,看著笑的格外傻的帝晨兒,他沉默了片刻,繼而又忍不住好奇,弱弱的問了聲:“你偷看了風鸞姐姐的身子?”
聞言,帝晨兒“噗嗤”一笑,甚至都忘記了身上的疼痛,誇張的拍起了大腿來,笑的那叫一個……傻!
馮安康接連白了他好幾眼,輕喃罵了聲:“你活該!”
短暫的笑聲和‘咒罵’聲之後,這個一項清靜的地方也開始變得了熱鬧起來,穀葉君馮秋霜始終的是呆在茅草屋內,坐在那輪椅上閉目凝神,不知道他在思考著什麽。
馮安康和帝晨兒一見麵就胡鬧,他不服小,帝晨兒更不服小。
一個喚對方一聲“臭小子”,另一個必然要回懟一聲“小屁孩”!
吵吵鬧鬧的也不靜心養神,最後還罵罵咧咧的開始了簡單的對罵,可是二人卻始終的沒有動起手來,哪怕對罵的臉紅脖子粗。
吵累了,似也開心過了……帝晨兒緩緩的坐在了地麵上,雙臂抱住了膝蓋,那雙瞎了的眼睛憑感覺正盯著捂著肚子的馮安康,帝晨兒的那副神態致使這裏的氛圍也從吵吵鬧鬧的罵罵咧咧變成了肅然。
“黎燁不是我殺的,你信嗎?”帝晨兒沉聲問道。
馮安康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
帝晨兒皺了眉,“那你為何還要逞能,替我去鎮守那一方城牆?”
馮安康砸了嘴,轉移了話題:“我現在覺得酒也沒有那麽的難喝,此情此景甚至還有些想要小酌一杯……”
“你怎麽活下來的?”帝晨兒沉聲打斷了他的話,繼而補充問道:“也是穀葉君救的你?”
馮安康臉色竟顯得有些愧疚,沒有否定的點了頭,“是。”
帝晨兒追問:“青鸞宮當真不知道我的去向?”
馮安康側首瞧了一眼茅草屋內,看向了正閉目的穀葉君。
“這用得著猶豫?”帝晨兒問道。
馮安康被迫直言:“我不知道青鸞宮知不知道你的去向,但是他們確實說你殺了西執事黎燁後不知所蹤。”
帝晨兒“哦”了一聲,無奈吐了口氣,像是埋怨,也像是在責怪:“日後別再因重情重義而舍生忘死了,這樣不值得。”
馮安康也同樣“哦”了一聲,沒有多言,而是看著欲要起身的帝晨兒緩緩地起了身,繼而對他伸過來了手臂。
“幹嘛?”
“扶我休息呀!”
“臭小子,這就是你的態度!?我不扶!偏不扶!”
“快點!”
“就不!”
“你可別後悔~”
“扶了你我才會後悔!”
“你會扶的。”
“我不……”
“你會扶的。”帝晨兒那副吵鬧的神色又是猝不及防的突然變得肅然,還未等馮仗劍說完,他已再度搶言開口,“你騙不了我。”
馮安康一愣,話至半途卻如鯁在喉。
帝晨兒敏銳的在此刻眉頭微微一挑,但卻依然的無動於衷,他又朝著馮安康抬了抬手臂。
茅草屋內的穀葉君睜開了眼睛來,那雙似深潭般幽深的眸子微微一眯。
經過了帝晨兒的這一言,馮安康這小子也老實了很多,低著頭,接住了他的臂膀,緩緩的攙扶著他走入了茅草房屋內唯一的一張鋪就了香草的石床上。
馮安康為帝晨兒脫靴,鋪床,抬身,牽引其躺下,做的是全全麵麵,照顧的是頭頭是道,而這一切都被不動如山的穀葉君看在了眼裏,在他的眼中,那瞎眼的少年身邊似始終矗立著一道神色敏銳的白衣身影,少年與之愈發的相像。
“穀葉君,我占了你的床,你不會跟我這個受傷的晚輩計較什麽吧?”
帝晨兒躺在床上,臉上略帶著痞子笑意。
穀葉君眨了眨眼睛,少年身邊的那道白衣身影消失了,他這才笑著搖了搖頭,“尊老愛幼,此乃你華夏美德。”
帝晨兒依舊平躺著,笑著對聲音傳來的方向做了稽首,道了聲:“多謝!”
“無礙。”穀葉君隻笑不怒的擺了擺手。
聽著二人的對話,馮安康無奈瞥了一眼帝晨兒,輕喃埋怨了一聲:“我才是最小的好吧!我也受了傷呀!”
帝晨兒充耳不聞,隻顧自己靜心睡去。
卻不曾想到,這一睡,竟是睡至了翌日的黃昏時刻,這一覺裏,帝晨兒做了一個很長且無限循環的夢,夢境裏隻有兩位主人公,一位是他自己,而另一位則是那位古靈精怪的自私未婚妻紅夕。
他自覺的以為,這個夢是被那一聲‘幻聽’所牽引導致的。
當帝晨兒惺惺鬆鬆的醒來時,他的腦海裏還是在回蕩著紅夕的畫麵,這些畫麵隻是曾經的故事,但這些故事……著實的有些令人懷念。
眼前依舊的是什麽也不曾看見,帝晨兒並不知道此時已過去了多久的時間,原本的他想要活動活動麻木的身軀,喚來馮安康那小子的,可是他卻聽到了穀葉君同馮安康的閑適對話。
——
夕陽下的瀑布增添了更美的色彩,沒了那股雄渾的氣魄,卻多了一份迷人的霞光。
茅草屋外的一處石像後有著一方石桌,桌子的上麵擺放著一石盤,石盤的上麵刻畫著線,橫豎都為九線,分別由兩種不同顏色的不同模樣的小石像所站列著。
穀葉君坐在他的那輛木質輪椅上,身在東方;馮安康則是坐在了這位穀葉君的對立麵。石盤上黑色的石像略少,青色的占據絕對的多;穀葉君一側的石桌石盤外則是橫七豎八的擺放著黑色的小石像,有的像烈馬,有的像士兵,而石盤上的那唯二的大元帥石像,披風刻畫的帥極了,隻是手中沒有兵刃。
其實這是一盤棋,是數千年前穀葉君不知從何處尋得了靈感所發明創造的一種棋,按照穀葉君的話來講,這棋沒有名字,你看它像什麽,那它就是什麽棋,故此藍帝薑河便隨意的給這種打發時間的棋定了個名字,他稱其為“像棋”。
“將軍!”
穀葉君抬指輕挑間,一匹烈馬橫跳而去。
馮安康大眼瞪小眼,撓著腦袋,眼睛左右看著那棋盤此時的布局,他不解道:“我的將軍怎麽又要死了?”
穀葉君淡然自若,沒有勝利的喜悅,看的很淡,隻是輕描淡寫的解釋道:“你的將軍確實已經無路可走,不是因為你沒有保護好他,而是在你的謀劃裏,你將他給逼入了絕境。”
馮安康心有不甘的拈起了一侍從模樣的黑色石像,稍有移動卻又無奈放回了原地,又嚐試的拈起了那將軍,無奈又是放在了原地……來來回回,數次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我不行了~”馮安康無奈歎了口氣,似是用盡了力氣一般,趴在了石桌上,“自早晨至了這夕陽黃昏,我怎麽一局也殺不死您的將軍呢?!都是一樣的士兵棋子,為什麽我的將軍總是活不下來?”
穀葉君的那雙如深潭的眸子裏泛起了恨其不爭的神色,“這是你的心境問題,你太意氣用事了,不顧慮後果和全局。你隻關注眼下這一點,這會讓你全盤皆輸。”
“死來向後的下棋,那樣不太累了嗎?”馮安康皺眉問道。
“累?”穀葉君輕哼了一聲,“想要保護的人死在你麵前的時候,你會覺得累嗎?”
“……”馮安康似撒起了嬌來,“這不一樣,人生可沒棋盤上那麽多的規矩約束……”
穀葉君恨其不爭的瞥了嘴,“你這樣想必然大錯特錯,就像你為自己起了個馮仗劍的名字一樣的荒唐。”
馮安康偷偷瞥了他一眼,低下了頭也不說話,隻是心中怨念。
穀葉君無奈歎了口氣,目光看向了那處自雲內山巔處滾滾落下的披霞飛瀑,無奈輕言:“讓我將笑笑交給你照顧,我又豈能放心的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