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辟新朝
開明元年,“李珩”登基,史稱天宗,改國號為聖,大赦天下,實行開明新政。
自新帝登基以來,興科舉廣納人才,精用人之道,納臣下諫言,解民生疾苦,賦役寬平,刑罰輕省,治水築壩,援旱儲糧,促各行業蓬勃發展。
三年間,天宗勵精圖治,安內攘外,且派人出使領邦,受禮節求和,各邊境設節度大使,以懷柔之策敦親睦鄰,又以強兵大國之態威懾四方,剛柔並濟,恩威並施,四海升平。
開明之治的次年,朝廷就削減了二十多萬兵卒返家務農,各地裁減冗官,精簡機構,新編律法整治下,激濁揚清,百姓安居,風\\騷墨客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來,十才子、名詩絕句,廣為流傳。
長安帝都,招賢納士盛況空前,廟堂之上人才濟濟,民居坊間增設私塾書院,儒衫飄逸、琴棋書畫墨香四溢,彰顯京畿龍章鳳姿之貌。
而中原、江淮富庶之地以外,人煙稀少的隴右河西也漸漸出現了“閭閻相望,桑麻翳野”的繁榮景象。
朝政安定、國力日漸強盛,一朝盛世繁華之景,逐步成形。
三年,有如此政績,委實驚人。
人們在津津樂道新皇帝登基以來,朝廷種種施政佳績,也在茶樓酒肆說書客之間,侃侃笑談新皇帝的一些趣聞。
這位年僅十九歲便即位登基的天宗,如何勤政愛民,自是不多言,有“無過蟲”之稱的說書先生們,倒是將趣聞的焦點集中在了天宗的情史上,開明之治下,百姓們也敢於關心這位少年天子,更好奇這位天資不凡、英明神武的新皇帝,情史上的一些趣聞。
尤其是帝王後宮的那些事,以及那位讓天下女子豔羨的……皇後娘娘!
傳聞,那位皇後娘娘乃是天命所定,鎮國公嫡出千金的顯赫身份,“鳳女天相”的加持,順風順水的,就入主中宮、母儀天下了。
傳聞,天宗自即位以來,獨寵皇後鳳氏一人,三宮六院佳麗如雲豔福齊天的盛景,並未出現在天宗的後宮之中,每年才女入選、應采射屏的名門閨秀、將門之女,都無緣得見龍顏,天宗甚至有意廢棄後宮新招及選秀的諸多事宜,寧可三宮六院變成寂寞深庭,冷冷清清,連皇後屢次請旨才促使入宮的眾多佳麗,也在隔年被清掃出宮,而顯得後宮本應佳麗如雲的盛景不再,後宮繁花也漸凋零,嬪妃宮殿入夜無人掌燈,空蕩蕩的更顯淒寒。
朝野之間,由此衍生一則傳言——天宗後宮冷清,乃是因為這位少年天子獨寵皇後鳳氏。
據敬事房的公公們私下竊語:天宗平日裏忙於政事,深夜還在燈下批閱奏章,也是常有的事,在政殿呆的時間,比在後宮娘娘寢殿呆的時間多得去了,除了偶爾抽空去皇後的儀坤宮待一待,三宮六院其他地方,連足跡都沒落下一枚!臣子們對此進諫,從善如流的天宗唯獨在此事上不與臣工妥協。
外人便由此推斷——當今天子獨寵皇後左氏。
每當這類謠傳,由宮中傳出後,又由民間流回宮內,外出采辦的六尚門下之人,在外頭聽得些傳言,帶回宮中又是交頭接耳一番,如此輾轉反複,最終還是入了皇後的耳內。
聽到“天宗獨寵皇後”的這個民間傳言時,鳳伶可真是一點兒都笑不出來,坐在櫛妝台大麵銅鏡前,瞅著鏡子裏映的朦朧身影,她眼神恍惚的,發了呆。
“娘娘?皇後娘娘……”圍繞在鳳伶身畔的,是服侍皇後日常梳妝的一眾宮娥,此時惶惶出聲的是其中一人:書簪。
鳳伶回過神來,問:“怎麽了?”
“這、這……”書簪誠惶誠恐,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的樣子。
“回稟娘娘——”一旁看得真切的尹姑姑,匆忙上前,斂衽道:“恕奴多嘴,娘娘近日是否有煩心事,這、這滿頭青絲之間,冒了幾根銀發,是否著太醫來診脈開幾帖方子?”
頭發裏冒出銀絲來了麽?鳳伶暗歎一聲,搖頭道:“不必!尹姑姑,你來為本宮梳發吧,將那些白發藏起來,不要叫聖上瞧見就好。”
書簪心靈手巧,小小年紀手嫩得很,梳發時指尖輕柔,總不會弄疼了娘娘,但是,尹姑姑經驗老道,盤髻綴明珠鳳冠時,能巧妙藏起漸冒漸多的那些銀絲白發。
“娘娘,今日月中,夜裏能賞得一輪圓月,殿下他……”尹姑姑上前接過玉梳子,熟練地梳發、綰發盤髻,嘴裏吞吞吐吐的,話隻說了一半。
鳳伶一聽就明白了:每月的月中,本應當是天子臨幸中宮之日,偏偏,每月的這個時候,天子都不會來她的儀坤宮。
“春寒料峭,今兒晚上有點冷……”鳳伶轉眸看看窗外夜色,暗自悵歎:今夜,他又要去那個地方了吧?三年了,年年月月的,每到“望月”之夜,他總是要去那個地方,獨自一人待上許久……不知今夜,他身上可有多加一件衣袍?
“娘娘親手縫製的那件新袍,還沒給聖上披上吧?”尹姑姑貼身伺候著皇後娘娘,有些事她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卻不能多言,也隻有她,在宮內宮外風傳著“聖上獨寵皇後”一說時,仍看的清楚分明——聖上廢寢忘食地忙於政事,每當他抽空來皇後娘娘這裏,卻都是為了小太子。
皇後嫡出的皇長子,乳名麟兒,還在繈褓之時,就被天子賜封為太子,之後三年間,後宮再無所出,天宗膝下僅這一個孩子,莫說皇後都對這孩子疼愛有加,就連天宗也極是重視麟兒,用心培養,嗬護有加。
“是啊,上回還是月初之時,聖上來過本宮這裏一回。”即便是月初月末來個一兩回,在寂寞深宮也值得旁人豔羨了,因為三宮六院其他佳麗都沾不到雨露,遑論均分了?
一想到那件新袍子,還未送到羿天手上,鳳伶再度神思恍惚了一下,憶想他月初來時與她說了什麽話來著?哦,對了,是在關心麟兒的一些話,旁的,他就不多說什麽了,他來這裏,隻是為了麟兒,她與他之間,仿佛隻剩了這一絲羈絆,而麟兒,又仿佛是寧然留給她的一絲憐憫,讓她比她幸運些的,還能盼到他一月來見她一兩回。
一輩子鎖在深宮,虛度年華……後悔麽?
禦用閑人鞫容,那日許是閑得發慌,披著道袍、手持拂塵,大咧咧晃悠在禦花園時,偶遇了她,曾那樣問過她:“後悔了麽?”
不!她的笑容裏,婉約依舊,鎮定如常,被人問得多了,看似身邊人關切的一句話,她卻聽得膩煩,更多的是無奈——外人豔羨著她,知情人卻總問她會否後悔。聽多了,也是蠻無奈的。
後悔?從不!
她身邊有麟兒的陪伴,眼前有明君親政、再辟一朝盛世的美好前景,自己的夙願、家族的使命,以及元臻哥哥的遺誌,都逐一達成了,對於初來長安時的她來講,這應當是她這輩子所有的期盼,達成後應當是萬分的滿足,隻不過……
人心不足哪!
她心中還是抱有一絲幻想,想著就這樣年複一年的陪伴在心愛之人的身旁,看朱成碧,待到歲月也垂垂老矣,她還可以陪在他身邊,就著夕陽衝泡一盞壽眉。
多好啊……
何來後悔呢?
他離她那麽近、那麽近,應該滿足的吧?與寧然相比,應當滿足了的……
“母後!母後——”
清脆悅耳的童聲,一道小小身影奔進內殿,身上的夾襖錦袍,裹得那三歲大的娃兒滾球似的,掙脫了奶娘的懷抱,憨態可掬地一溜兒“滾溜”到鳳伶身畔,仰著粉嘟嘟的小臉,忽眨著烏溜溜的眼睛,問:“父皇呢?麟兒想父皇!”
這孩子!鳳伶伸手輕拍麟兒麵頰,眼底盛滿寵溺,“你父皇說了,麟兒乖乖識字,能背下一首童謠詩來,他就會來抱抱麟兒。”
“好呀好呀!”蹦腳、撫掌,麟兒開心極了,“父皇身上香香,麟兒要抱抱!”
鳳伶無奈:這孩子,打繈褓起就喜歡被他父皇抱著,喜歡粘著他父皇,父子情深哪。
“去去!”麟兒嘟嘴纏著她,鳳伶好氣又好笑:“今夜就想去見你父皇?他不在呀。”
“要要!”三歲大的娃,一個勁纏著母後要他父皇抱,這孩子可真是……怎麽總賴著她要父皇,有母後陪著還不滿意啊?是有多喜歡父皇的陪伴?
“麟兒乖,別鬧!”見侍從們也來哄著小殿下,麟兒卻還鬧著要父皇抱,鳳伶幽幽一歎:“今夜他、他不在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