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鬧烏龍
叮鈴哐啷——
木結構的車廂框架,在刀劍鋒芒的揮砍下,頃刻已散了架。
太子車駕倒了,官兵們傻眼了。
空的?!
碎裂的車廂內,居然空無一人!
一大批官兵蜂擁而上,圍堵著太子車駕亂刀砍下,末了,卻僅僅砍死一人——趕車的車把式,嗚呼哀哉。
“太子呢?他人呢?”
埋伏偷襲的官兵,許多人還傻站在散了架的車駕旁,發著愣呢,剛剛遭受襲擊的太子人馬這會兒卻反應過來了,領頭的大喊:“有敵人!殺啊——!”
霎時間,雙方廝殺在一起,場麵極度混亂,打鬥中,火把踩滅在地上,黑燈瞎火的,雙方都是亂砍亂刺,見個人影就殺,兵刃交擊,激烈的廝殺聲中,偶有叫罵聲響起:
“哎喲喂,你咋瞎砍,砍到自己人了呀!”
“丫丫個呸,你自個湊上來的,撞自己人的刀尖上,這不找死麽?”
“你大爺的,眼神準點行不行,路邊的木樁子你瞎砍什麽,敵人在那邊!”
……
漸漸的,混亂的場麵有所改觀,死的人多了,打鬥的人少了,待到隻剩零星幾個兵捉對兒打時,哪裏還能再亂得起來?
數千騎兵,遭到京師防衛營傾巢而出的強悍兵力埋伏堵截,攔在官道上,兩頭包抄圍殺,短短數個時辰內,傷亡慘重,殺到最後,隻剩一小撮人馬,還在竭盡全力護著主帥做困獸之鬥,想要殺出一條血路,突圍出去。
但是,事與願違,這一小撮人馬最後也被殺得隻剩一人。
“除了那個發號施令的家夥,其他人,一個不留,統統殺幹淨!”
勝局已定,京師防衛營的校尉長官,此時已負手站到了交戰圈外,等著收獲最終的戰果。
“跪下、跪下!”兵卒押著俘虜,來到長官麵前。
俘虜反剪雙手,被繩索捆綁,刀刃架著脖子,逼迫著跪下,倒還有幾分傲骨,挺直了脖子,昂著頭,不肯屈服。
“你,報上名來。”校尉長官讓兵士將重新點燃的火把湊近了,想要看清這個俘虜的麵容,——適才雙方交戰,此人在太子的人馬中充當調度指揮,馬背上發號施令,鐵定來頭不小。找不到太子,就得拿這人“開刀”審問逼供。
火把照來,俘虜昂首挺胸,兩眼一瞪,與那校尉對視了一眼,霎時看清對方的麵容,二人都不禁傻了眼,異口同聲驚呼道:“怎麽是你?!”
俘虜認出了眼前這位“敵軍長官”,赫然是京師防衛營的昭武校尉,對方也認出了這俘虜,竟然是數月前從長安布防的鐵麵軍中、調派到陸州,領兵增援太子的一位鐵麵將領,二人還是老相識,有深厚的袍澤之誼,想不到,一別數月再次相見,竟是如此尷尬的場麵。
“快、快快快……鬆鬆鬆、鬆綁!”殺來殺去,殺到的竟是自己人,這誤會大得離譜,昭武校尉一腦門子的冷汗,親自上來幫著鬆綁。
“這、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鐵麵將領是好不容易從陸州慘烈的戰場上得勝而回,出征時十萬兵力,到如今隻剩數千人,如此淒涼的境遇,哪怕凱旋而歸,這一路上也是士氣不振,灰頭土臉的,眼瞅著快到長安了,竟然還遭到了埋伏圍殺,這下可好,全軍覆沒,麾下兵士死絕,隻剩下光杆司令一個,再一看,殺滅他僅剩的數千士卒的人,居然也是軍中同僚,是自己人!
如此大的烏龍,白白搭上數千鐵麵將士的性命,怎能用一句“誤會”來揭過?
眼瞅著淪為苦主冤大頭的鐵麵將領,鬆綁後不依不饒,鐵青著臉氣得快要吐血,昭武校尉心裏那個苦喲,真是啞巴吃黃連,還得擠出笑臉給人賠罪,卻笑得比哭還難看:“真就是個誤會!愚兄是奉旨出兵,埋伏在此,就等著太子的人馬回京,哪曾想,護送太子車駕回來的,竟是你們……”這位老兄也納悶著:“你們不是還在陸州,清剿犬戎殘兵的麽?”
“大晚上的說什麽鬼話?!”冤大頭這會兒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朝廷還沒收到消息嗎?犬戎頭領巴紮赫王一死,亞哈就繼任他老子的王位,新官上任三把火,剛開始還與鐵麵軍叫陣,一個勁來纏鬥不休,後來不知咋地,這幫賊孫子就突然怯戰了,陣前呈上了降表……人都投降了,還打什麽仗?我的人不回來,傻呆在陸州幫獄卒看守那些個犬戎俘虜?即便你答應,聖上也不答應呀!京畿重地的布防還需要……”得,本想說聖上還需要他們回來布防,這會兒目光一掃遍地橫屍,冤大頭鬱悶得噎住了聲。
“犬戎投降了?!”昭武校尉大吃一驚:朝廷怎的沒收到犬戎的降表?
“等等!”沙場上沒戰死,卻險些死在自己人手裏的冤大頭,此時才有些回過味來,也揪出了對方話裏一些苗頭:“老哥你是奉旨出兵?埋伏在此等太子的人馬?!”怎麽聽起來,這些朝廷的官兵像是來埋伏偷襲太子親兵的,結果殺錯了對象……
“老哥你、你們原先要殺的是、是……”冤大頭回過頭來,瞅一瞅路旁散了架的太子車駕,連木結構的車廂框架都被這些人亂刀砍裂折斷,碾在地上化作齏粉,這要是車廂裏坐著太子,還不得被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了?
“太子呢?他人呢?”今晚擊殺太子的任務,徹底失敗,還鬧了這麽大一個烏龍,自己人殺了自己人,到皇帝麵前不好交代哪!況且暴君那個凶殘那個殘暴,一個不高興就砍人腦袋當夜壺使,昭武校尉那個怕呀、那個急呀,迫不及待地追問太子行蹤,欲再發一次奇襲,殺了太子將功贖罪。
“太子?”聖上當真要殺太子?冤大頭還處在震驚中,吃吃道:“不、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昭武校尉也快要吐血了,揪著那冤大頭的領子,一個勁搖晃,急赤白臉地問:“這事你怎麽能不知道?啊?怎麽能不知道?”
冤大頭一陣眩暈,被人揪領子這麽搖,也搖不住個名堂呀,太子?他倒也想問呢:今兒這是見鬼了麽?立下戰功的將士凱旋,一回來就被自己人殺個片甲不留,這算是怎麽個鳥事?
“太子到底在哪?”著急忙慌的這位人熊,還在使蠻力揪人領子搖呀搖……
路旁樹林子裏一隻夜梟拍翅驚飛,落下粗啞難聽的一聲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