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喊冤狀
馭刺的首級怎會冷不丁出現在北宮門玄武刑台?
難道是太子派人送來的?
可咋就沒見到送人頭來的人呢?
禁軍統帥戚中元百思不得其解,對馭刺死後屍首不翼而飛一事,他更是毫不知情,加之鞫容命令隱衛堵死了陸州戰火前線發來長安帝都的消息傳遞渠道,趕來送確切消息給朝廷的信使與皂隸慘遭毒手,反倒是鞫容的人在假冒信差……
故而,朝廷收到的都是真假參半的消息,就連犬戎頭領巴紮赫王到底是如何死的,朝廷與匡宗至今都被蒙在鼓裏,隻一味偏信了假信差送來的消息。
如此虛虛實實的,混淆視聽,戚中元目前也隻知:馭刺的確是死了,死在了戰場上,死在了叛軍與太子親兵正麵交戰之時。
但,他絲毫不知:馭刺究竟是怎麽個死法?
不知道太子居然召喚了羿氏老祖宗的遠古神器,赫然是用後羿弓射殺了這位馳騁沙場二十年、一度叱吒風雲的本朝第一戰將。
他隻知道馭刺是在與太子正麵交鋒時戰死的,這樣就夠了。
故而,在看到木匣子上的留字時,戚中元最直觀的反應就是這玩意一準兒是太子派人送來的!
但,謹慎起見,戚中元仍是親自上前察看了。
他小心翼翼的,帶著謹慎防備的姿態,遞出一杆紅纓槍,隔了一段距離,先用槍尖頂開了木匣子的蓋。
蓋子滑落,木匣內沒有暗器毒煙放出,隻一陣濃鬱嗆鼻的香料氣味彌漫出來。
眾人看到——
木匣子裏頭用防腐香料填塞著,中間微露著腦殼兒,果然是裝有一顆首級。
將軍們結辮高盤的發髻,馭刺是沒有的,他是剃了頭的,木匣子填塞的香料中間微露的那一圈光溜的腦殼兒,讓戚中元登時想到了他。
湊近了,小心撥開香料,匣中裝著的那一顆首級露出大半,戚中元定睛細看,仔細辨別五官輪廓……
由於香料的防腐作用,這顆頭顱保存得相當完好,眉目清晰可辨,讓人一眼認出——匣中頭顱,正是馭刺的,千真萬確!
“這是不是太子派人送來的?”戚中元隻是疑惑:沒道理隻送來一顆首級呀,還有犬戎頭領巴紮赫王的首級呢?既然要送,同時送來不是更加省事?
況且,首級是送來了,送首級的人呢?就將木匣子撂下,人卻一聲不吭地走了?這也太不合乎常理了。
“你們……真沒看到是誰送來的這個木匣子?”馭刺著人接連詢問了昨兒值夜的與今兒輪崗的禁軍將士們,結果仍然一無所獲,就連是否有形跡可疑之人出現在玄武刑台周遭,都沒有人能給出準確的答案。
“是不是送人頭來的那人膽子小,不敢將這玩意直接呈到聖上麵前,撂下就自個溜了?”圍在刑台周邊的禁軍將士當中,有人竊竊私語,胡亂猜測。
“等太子來了,問一問不就什麽都清楚了?”有人一語中的。
戚中元想想也是,太子的人馬據說也快到了,但是眼下,這馭刺的首級先一步被人送達,總不能一直撂在這裏吧,得先呈給聖上過目的。
戚中元也不耽擱,這就去給聖上進獻人頭了……
……
能夠在巴紮赫王首級送達之前,先見到造反謀逆的亂臣賊子馭刺的首級,匡宗自是迫不及待的。
一等到木匣子被呈上來,暴君狠狠瞪眼,恨恨地瞪著匣中裝來的那顆首級。
馭刺,這個曾被他十分器重的將才,居然倒戈相向、起兵造反,匡宗心裏自是恨透了此人,隻覺這是一條養不熟的狗,反咬了主人一口,可惡、可恨!
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再將此人殺死千百次,匡宗一直瞪呀瞪……
忽然,他發覺有哪兒不大對勁了,——這人頭,的確是馭刺的人頭,隻不過有點奇怪……臉怎麽腫腫的?尤其是麵頰兩邊,鼓鼓的,像是嘴巴裏塞進了什麽東西?
他死盯著看——馭刺嘴巴裏的確咬含著什麽東西,僅僅在嘴角微露一丁點布條的邊角。
匡宗忍不住伸出手來,揪住這顆人頭嘴角掛著的布條,用力去拉,竟從馭刺嘴巴裏拉出一整塊揉成一團的方巾來,上麵還有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卻也是蘸血寫下的,猶如皇後左氏死前留下的那份遺書,含冤泣血而書!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馭刺居然在口中藏有喊冤狀,猶如死人開口鳴冤,當真是出人意料之舉!
且不論這份看似喊冤的泣血遺書是不是馭刺本人的手筆,僅僅是這份血書上的內容,就讓匡宗在定睛細看之下,猛然神色大變!
從未見過聖上麵露如此駭人的表情神色,猶如天崩地裂一般,與匡宗離得稍近一些的內侍,直嚇得腿軟!
聖上到底在那塊方巾上看到了什麽?
太極殿內,侍衛、太監,包括禁軍統帥,所有人都不敢出聲,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僵著身子,原地不動。
異常壓抑的氣氛當中,隱隱有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征兆。
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膽,看著暴君的麵色越來越陰沉、越來越陰沉……就像烏雲壓頂,雲層裏電閃雷鳴,預示著即將有一場狂風暴雨猛烈來襲!
恰在此時——
殿外一聲通報:“四瀆大人到!”
有個人走進殿來,正是太醫丞四瀆,依照慣例,今兒他是來給聖上施針緩減頭疼症狀的,掐著日子掐著時辰,不早不晚,就該是這個時候來的。
進殿之前,四瀆還是一貫的謹慎小心,在心中反複琢磨來琢磨去——待會兒去給暴君施針時,該往那幾處穴位紮針,針尖刺入幾許深,旋針幾下之後,停留多久,方能拔出,再配以何種藥方,加以輔助鞏固……
近些時日,暴君犯頭疼犯得越發頻繁,這是日漸累積的“療效”,四瀆不敢下猛藥一蹴而就,為了穩妥,他一直是循序漸進的,而且,在他每次施針時,暴君也能明顯感覺到頭疼症狀的緩解,如此一來,自是不會對他的治療手法產生懷疑。
性子內斂、寡言少語的太醫四瀆,素來小心謹慎,不求快,隻求穩中取勝,而且效果也是明顯的,——暴君的頭疼症狀起初時好時壞,而今是日益嚴重,施針鎮痛也隻是稍微緩解疼痛。
暴君的舊傷不見複發,這莫名其妙的頭疼症狀卻一直得不到根治。
太醫院動用了所有醫術,稀有藥材,各種手法,終究是找不出病因,無法從根源上遏止聖上這頭疾發作。
平日裏,隻有太醫丞四瀆的到來,能讓暴君感覺舒服一些,每每頭疾發作,第一個被傳喚到帝宮寢殿龍榻前的,一準兒是他。
今兒個,四瀆是依循慣例,掐著時間點自個來了太極殿,這不,暴君的頭疼還沒發作呢!
他來的可不是時候。
一進殿,四瀆才感覺周遭氣氛異常,尤其是走到匡宗麵前,跪下請安時,就能明顯感覺到一股迫人的窒息感,籠罩下來,無形的壓力,來自天子渾身散發的怒氣與殺氣。
這是怎麽了?
四瀆心內忐忑,跪安後略微抬頭,就看到暴君手中緊攥一塊“血漬斑斑”的方巾,鐵拳攥得嘎吱作響,青筋暴凸,似乎這一拳砸下去,就跟碾螞蟻一般能將人碾成一團肉醬!
“是你?!”突然之間,匡宗嘴裏冒出古怪的一句:“當初就是你將左氏喊冤的血書呈給朕看的,讓朕明白珩兒是朕與皇後的孩兒!”
四瀆愣了一愣,不明白暴君突然提及此事,意欲何為?忍不住抬起眼來,察言觀色,想要從暴君神色間窺探一絲端倪。
一抬眼,他立刻驚覺大事不妙——
暴君怒瞪雙目,目中嗜血紅芒暴漲,殺氣迫來,意欲將他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