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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虛實間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官道上塵土飛揚,一騎由遠而近,飛馳而來的黃驃馬,揚鞭策馬的騎士一襲醒目的信使勁裝,身後背一麵黃旗,風塵仆仆,急來送信,欲向朝廷傳遞陸州的最新戰況。


  天色蒙蒙亮,坦蕩官道上,行人稀少,那信使隻須策馬轉過前方一個道口,就能看到長安帝都宏偉氣派的城門了。


  然而,就在黃驃馬衝向前方道口的一瞬,行道樹上一張大網兜著呼呼的風聲,猛地罩落下來,衝到道口的一騎連人帶馬被罩了個正著。


  受驚的黃驃馬嘶鳴著,人立而起,騎士登時被拋甩下馬,在墜馬重摔在地的那一瞬,斜刺裏數把利刃捅來!

  刀光劍影中,那個急於趕至長安給朝廷送信的信使,稀裏糊塗就魂歸枉死城,整個人被襲來的刀劍捅成了馬蜂窩,甚至連到底是誰偷襲了他都沒來得及看清楚,這就倒在了血泊中。


  偷襲成功,路旁密林裏閃出的幾個勁裝蒙麵的黑衣人,趁著道口沒有行人經過時,迅速將信使的那具屍體拖走,掩埋處理掉,收起那張網,將黃驃馬牽走。


  大灘血漬還遺留在現場,官道上平靜了不多久,又聞得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這回打馬而來的是個衙門皂隸,腰間係有令牌,看那樣子,也是從陸州那邊趕過來的,同樣是急著來長安內皇城,給官衙區的長官們傳遞戰況消息的。


  皂隸騎的也是中途於驛站換乘的黃驃馬,馬脖子係著鈴鐺,老遠就傳來聲響,鬧出不小的動靜,本是知會沿路迅速放行的官家暗號,到了這裏就成了招來“黑白無常”的送魂鈴。


  也是策馬轉向這個道口,這一回沒見大網從天而降,卻聞得響箭激射之聲。


  密林裏寒芒劃過,響箭射到道口對麵的行道樹上,箭尾拖帶的一根強韌而細的銀絲細繩,立刻從密林中拉出橫在了道口,皂隸揮鞭打馬的衝勁來不及收勢停頓,馬蹄子絆到橫阻在道口的那根銀絲細繩,當即摔了個人仰馬翻。


  皂隸摔得七葷八素,東南西北都尚未分清楚,密林裏又有羽箭接連射出,噗噗噗,羽箭盡數沒入皂隸胸口,將整個人釘在地上,抽搐幾下便斷了氣兒。


  很快的,密林中又衝出那些個勁裝蒙麵的黑衣人,手腳麻利地拖走屍體,處理掩埋,牽走馬匹,又迅速藏起身來,繼續埋伏等待著偷襲行刺的機會。


  凡是打陸州那邊來給朝廷報信的人,或有疑似的目標出現,守在這個道口的蒙麵黑衣人就會強行攔截,不留活口,通往長安城門的這個道口,沒有出現一條漏網之魚。


  除了此處,還有其他的路徑,抄小道的、另辟蹊徑的,水路陸路陽關道獨木橋……凡是能夠進入長安帝都的所有可能與不可能的路徑,統統被盯死,埋伏在各處的勁裝蒙麵黑衣人,人數不少,隻要目標出現,便能屢屢得手,完全堵死了外界向長安帝都傳遞消息的所有通道。


  一有傳信的人出現,暗器、陷阱,刀光劍影齊刷刷招呼下去,偷襲過後,地上隻留幾灘血漬。


  從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嚴密防守,沒有人能突破埋伏圈,沒有信使能進入長安城門,死了多少已是記不清了,倒是有一回,前後來了兩個信使,相互之間跟得距離蠻近,後麵跟著的那一位,眼瞅著前麵的老兄中了埋伏,三兩下就被人打得一命嗚呼,這人二話不說,直接從馬背上嚇得滾翻下來,五體投地趴在那裏磕頭求饒,一口一個“好漢饒命”,甚至還來了更絕的一手,——自個兒掏出要給朝廷送達的書信,在手中撕了個稀巴爛,揉成一團往嘴裏一丟,嚼個幾下,挺直了脖子“咕咚”一聲,愣是給吞下去了。


  那意思夠明顯的,為了保住自個的小命,這位識時務的俊傑,連自個兒要送達的書信都吞下肚了,摘了背在身後的那麵黃旗,衝好漢們重重磕幾個響頭,棄了馬,往路邊野地裏一跳,屁滾尿流地開溜了。


  半路丟了給朝廷的重要文書,信使回去也交不了差,還得擔罪責,這位開溜的仁兄,壓根就沒想要回去複命,幹脆跑路了,砸了飯碗,丟了朝廷俸祿事小,保命要緊!

  這一位,便也成了唯一一個死裏逃生的幸運兒,吞下書信保命的那一手絕活,簡直是出人意料,看傻了那些個勁裝蒙麵的黑衣人,直到那人一溜煙兒跑遠,剪徑偷襲的還在瞠乎其後,有點回不過神來。


  好在這一條漏網之魚,沒有造成任何威脅,也沒有後患無窮這一說,消失得很徹底,故而,來自陸州的戰況情報、以及太子陣營裏的具體而準確的消息傳遞,都被完全阻斷,傳達不到長安宮城內。


  能夠順利攔截、並且阻斷帝都與外界的聯係通信的那些勁裝蒙麵黑衣人,正是潛伏於皇權勢力範圍最核心區域的——隱衛密探,除了糸鄯留下的那一批人,還有如今掌握金靈令的令主親自特訓的一批暗衛。


  下令攔截陸州信使皂隸的幕後主使,正是鞫容。


  自從宮中密道曝光後,鞫容就留在了宮中禁地瀚幽閣,不再暗地裏四處溜達,卻也能輕而易舉地將指令傳達出去,暗中調配人手,實施計策。


  那位上了年歲的郭公公,依然是雷打不動的、照著一日三餐來給瀚幽閣裏關押的囚徒送飯,塔樓周遭看守的兵卒卻不知幾時已換了一批生麵孔,郭公公送飯來時,再也沒有遭到搜身阻攔,來去自如,好似此處的看守及防備力量,形同虛設!


  當陸州信使皂隸被成功攔截滅口的消息傳遞回來時,鞫容再一次下達指令,於是,竟有一批冒充陸州來的信使及皂隸,陸續來給朝廷送信了。


  匡宗從而得知了一些西北戰場前線的消息——


  其一、叛軍主帥馭刺,死在了戰場上,太子幫朝廷及父皇鏟除了這一大禍害,當記下此番功勞!

  其二、叛軍殘餘兵力保護軍師逃向諸暨之境,許多人看到,幾次三番蒙蔽欺騙朝廷、暗地裏作亂的李熾,赫然就在逃亡的這批人裏頭,可想而知,一直在幫叛軍出謀劃策對付朝廷的軍師,正是此人!


  其三、犬戎敵軍仍負隅頑抗,與陸州境內殘餘的鐵麵軍戰鬥不休,太子陣營那頭,卻因殲滅叛軍主帥的那一戰,傷亡慘重,所剩為數不多的殘兵傷員尚在休整,無法支援鐵麵軍。


  其四、主帥一死,叛軍與軍師逃往諸暨之境,使得原先躲避戰火逃到那裏的陸州百姓又驚恐不安,從諸暨之境紛紛轉移出來,又再度逃向百姓們認為是比較安全的長安帝都,這幾日,長安周遭會有許多百姓湧現。


  其五、各處要塞邊防,仍有挑釁者屢次進犯,然,身份不明,不可掉以輕心。


  ……


  前線戰況,多則消息,好壞參半的,最終都呈上了天子的龍案。


  以時間上來推算,這些消息,應當都是一兩個月以前的陸州戰況,——當前的路況交通極不便利,飛鴿傳書雖說是最快的途徑,但因戰爭環境的影響,許多信鴿在飛越上空時,都會被敵軍瞭望哨發現,由弓箭手飛快擊落。


  轉由信使皂隸快馬加鞭給朝廷送信來,路途上總會耽擱些時日,到了長安帝都,消息都不是最最及時的。


  而呈到匡宗禦案上的這些加急密報,不僅來得不及時,情報還都是虛實參半的,有真也有假。


  那是鞫容想要給匡宗看到的情報,並非陸州那邊真實的狀況。


  匡宗卻毫不生疑。


  月前,在長安還鬧過元宵,這位暴君總覺得這個年節過得有些冷清單調,驅儺儀式照樣隆重,還是由天機觀新任掌門人元真道長,也就是阿焱本人來主持的,然而暴君總覺得這些儀式還不夠,晦氣病氣瘟氣猶如陰霾,揮之不散地籠罩在宮城內外。


  宮城地底下的密道迷宮,雖然被完全填埋堵死了,內廷宮中的所有人仍明顯感覺到天子的不安與猜忌,伴君如伴虎,暴君心懷猜忌更是難以伺候,不時就有人遭受酷刑,雖未大開殺戒,然而酷刑更加折磨人,醃成人棍的都不在少數。


  每日早朝,更是見不到天子親政,總說是頭疼得厲害,無法親臨早朝。


  暴君纏綿病榻,久不露麵,朝臣們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因為暴君越是病中,越是暴躁多疑,甚至派出內監密探到朝臣們的家中“做客”,嚴密監視他們的一言一行,連入廁這等小事,都被放大了挑毛病。


  前些日子,就有個朝臣倒大黴了,不過是在自家茅廁裏多待了些時辰,經內監密探上報,暴君就認定此人心懷鬼胎,躲到茅廁裏琢磨如何造反,立馬著人將其拿下,連夜抄家,搜查罪證,還由不得此人喊冤申辯,就將人打入大牢大刑伺候,硬是屈打成招。


  於是,大臣們在家中入廁也得掐準了時間。


  這般小心度日,朝堂與宮內所有人都苦不堪言,腹內詛咒暴君早日歸西的不在少數,更有不少朝臣盼著太子早些平安歸來,尤其是“親左派”的那些大臣們,擔心太子在前線戰區萬一有個什麽閃失,那可如何得了?這就動了心眼,慫恿聖上多派兵力前去支援。


  前前後後一數,匡宗已接連三次派兵去西北戰場增援,布防在長安周遭的鐵麵軍主力,從三十萬銳減到十幾萬,大臣們再提議虎符調兵增援時,匡宗卻是如何也不肯答應了。


  直到——


  那幾份所謂的加急密報呈遞在龍案,匡宗看到叛軍的軍師有可能就是那狡詐無比的李熾,還帶著殘餘的叛軍兵力逃向了諸暨之境……


  這還得了?!

  想到諸暨那裏曾出了個萬魔村,如今李熾又趁著諸暨境內的鐵麵兵力早已被召回長安布防的這個空隙,竟帶了馭刺留下的叛軍殘餘兵力,再度回到諸暨之境……


  這廝安的什麽心?


  憶及當年的萬魔村,曾鬧騰得厲害的那樁“軍中瘟神”疑案,又想到李熾與貴妃鎣娘這兩個人之間所犯的奸\\情,騙得當今天子好苦!登時新仇舊恨齊上心頭,匡宗再也按捺不住了,當即追加一道聖旨——虎符調兵!

  各處邊防要塞的兵力在麵臨外敵騷擾的情況下,絕不能輕易調動,匡宗隻得再次從長安周邊布防的鐵麵軍十幾萬兵力中,抽調數萬兵力,乘勝追擊,勢必要將逃亡到諸暨之境的李熾與叛軍殘部,一舉殲滅!

  聖旨頒布,數萬鐵麵軍兵力又從長安周邊抽調出去,踏上征程,去追擊所謂的“叛軍殘部”。


  自此——


  京畿重地,僅餘下京師兵、防衛營以及駐守宮城的禁軍,所有兵力加在一起,算上內外布防的鐵麵軍剩餘的數萬兵力,將近十五萬之數。


  滿打滿算,這十五萬兵力讓匡宗心裏還是覺得比較踏實的,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調兵出征數日之後,長安布防的兵力不減反增,猛然增至了二十五萬,這令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則喜在兵力又補充到了二十五萬之多,憂則憂在其中猛增的十萬兵力,來路並不正常!


  長安的布防增強,是因為突然來了一批人馬,十萬之眾的兵力,由一名叫“沈盡忠”的裨將,親自率領著,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帶回了長安城外。


  這一批人馬,正是失蹤了許久的鐵甲軍!

  在匡宗看來:鐵甲軍的主帥王冕,雖然被大火燒死在了刑部天牢內,但是這批失蹤已久的鐵甲軍,十萬之眾,忽然之間重新冒頭,這事十分蹊蹺,不得不加以提防。


  鐵甲軍被喝令滯留城外較遠的一片荒郊,不得踏足長安,裨將沈盡忠則被朝廷宣召入宮,獨自前去麵聖。


  解下隨身兵刃,舉步邁入宮城幾重宮門時,沈盡忠心知:今日進了這門,裏頭就有一道坎,倘若邁不過去,絆倒在這裏,他與十萬鐵甲軍,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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