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願相隨
“李珩?!”
皇長子李珩?這不正是他如今的身份麽?可為什麽……
突然之間,羿天想起了前幾日在斷魂崖上,掉落的那枚太子的玉佩信物,仿佛冥冥之中,早已預示著:那枚太子信物,本就不屬於他!又仿佛是被斷崖下殞命的那一縷冤魂強奪了去。
“如果他是李珩,那麽我、我又是誰?”
如此反問自己,忽然,腦子裏一道驚雷炸響,李熾曾說過的一些話,魔音穿腦一般的,再次在他腦中震響:
“本公子能留著你的命讓你回來當太子,也能讓你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包括儲君之位,還有你與你師尊的性命!”
既是威脅,我有什麽把柄落在你的手中?
“你的身世!”
“你好好問問你的師尊鞫容,他對你隱瞞了什麽?或者該說——他到底欺騙了你什麽?”
……
難道、難道……自己真的錯信了師尊?
難道、難道……師尊他一直都在騙他?
……
“徒兒,為師給你起名‘羿天’,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為師的苦心!”
“記住你的名字——羿天!”
“有朝一日,這個名字會撼動朝野,震驚長安!”
……
“羿天?嗬,是癲狂鞫容為你取的名字吧?你就不想知道這個名字的來曆嗎?”
……
師尊鞫容的話,與李熾的聲音,相互衝擊在腦海,扯動每一根神經,身軀裏像是有什麽東西清脆地裂響,即將衝破最後一道封印的蠻橫力量,似要猛力撕裂他的整個靈魂!
無法言喻的疼痛,狂也似的襲來,心口仿佛要炸裂,一股腥甜之氣湧上來,他的臉色煞白,猝然掩唇劇烈咳嗽,泛出絳紫之色的唇邊,一縷殷紅的鮮血,流溢出來。
“羿天!”
顫然一聲喚,令如中魔魘的他,漸漸回過神來,抬頭,看到麵前萬分緊張、萬分不安的她,他雙唇翕張,卻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你怎麽了?”
寧然揪心地看著他,眼中盛滿痛惜,顫手想撫去他唇邊血漬,卻忽然想到了什麽,她急急去解他手腕上那條七彩盤扣的手鏈。
“不……”縮手捂住蔓著細小裂痕的盤扣手鏈,不讓寧然去扯動它,他搖了搖頭,“沒有用的。”
呂太公的藥,若是管用,他的病又怎會拖延至今,總不見好,——盤扣裏的避毒丹,亦是無法解決他身上的頑疾。
“沒有藥能壓製你發病時的痛楚麽?”
看他唇色絳紫,痛得緊捂胸口,吃力地喘息,她急得六神無主,手忙腳亂地扶他背靠著牆麵滑坐下來,用膝蓋枕著他的臉,緊緊抱著他,目光慌亂地找尋,急欲找個法子緩解他的病痛。
就在這急火攻心之時,她突然想起了母妃說的一句話:皇長子珩的胸口,有“九幽靈女”的家族胎記!
家族……胎記?!
不!這絕不可能!
且不說珩哥哥本就不是母妃親生的,單說這胎記,連她這個母妃的親生女兒,身上都不曾有這樣的胎記!
難道……
羿天身上的“胎記”,不過是母妃用來控製傀儡太子的一種手段?
“你這、你這病……”
慧黠如她,瞬間猜到了一種可能,而就是這個可怕的猜想,令她惶恐不已:“不、不!這不是病!”
母妃到底對他做了什麽?難道是……下毒?!
對當年還是個孩子的他,就做了如此殘忍的事,讓他從小就飽受心痛之苦,幾次命懸一線!
不、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被病魔折磨下去!
“羿天……”看他蹙眉喘息,如此痛苦的模樣,她忍不住淚水奪眶,正要說些什麽,卻未來得及把話說出口,他已衝她輕輕地搖頭。
“我知道!”羿天伸手,輕輕按在她的嘴唇上。他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眼神也猝然黯淡,悶咳了幾聲,他在她耳邊低歎道:“你不必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明白的。”
九轉玲瓏心竅,他如此聰明,她所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隻是,他打心底裏不願去接受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比起假太子的身份,令他尤其難以接受的,是自己最信賴的人,這麽多年以來,對自己的欺騙!
像是被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出賣,他心裏頭悶悶的痛!
“好,我不說。”寧然眼泛柔波,將他的手輕輕攏於掌心,緩緩傾過臉去,唇瓣蜻蜓點水一般、微微觸及他的絳唇,卻被他唇上一點冰涼揪痛了心。
想要給予溫暖,於是,她將自己唇上火熱的溫度渡過去,從輕淺的觸碰,到如膠似漆般的纏綿繾綣,丁香芬芳,偏就帶了幾分火辣辣的勁道,在那一吻之後,她眉梢兒一挑,嫵媚之極地一笑:“你不讓我說,我就什麽都不會說,你放心!”
心口的冷,竟被這火辣辣的一吻,驅散了,他蒼白的麵頰難得的浮現一抹紅暈,她的笑容寬慰,慰藉於心,讓陰霾籠罩的心境,迎來些些嫵媚的陽光。
深吸氣,隱忍著,直到胸口炸裂般的痛感,稍稍減退,他重又咬牙站起,“走吧!我帶你一起走,隻要、隻要你……不後悔。”
“後悔?”看他眉宇間浮出堅毅之色,似乎已下定了某種決心,寧然就知道他想要去做什麽,即使十分危險,她也明白自己勸不住他!
暗自一歎,她緩緩抬手,指尖輕輕拂過他的眉、他的眼,從對他怦然心動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已然泥足深陷,今夜過後,哪怕即將麵臨萬劫不複的深淵,她也要豁出一切的……陪他跳下去!
至於後悔……
“絕不!”
決然的回答,直白地告訴他:不論將來會發生什麽,她都決心與他在一起,絕不後悔!
寧然骨子裏的倔強,令他明白:即便他想今夜獨自離開這裏,她也不會答應。
“好。”麵對如此倔強的她,他心中除了些許無奈,餘下的,就是一股真實的暖意,湧入心口,“走,咱們回宮。”深吸氣,而後伸手,他與她十指相扣,攜手走出了這個房間。
猶如當年那個小道童、帶著那個小女孩,離開了這個房間,一同去迎接外麵未知的危險。
一雙人影在濃濃夜色中,漸走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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