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避毒丹
她的眼神,令他瞬間想起:當初領兵去找“萬魔村”,途中被困霧色峽穀,自個帶領的那數百名兵士一夕中毒,猶如鬼魅俯身,猝然發癲!——那些兵士突然之間像是變成了怪物,渾身皮肉僵硬如鐵石,不懼刀劍!
寧然她、她竟然也中招了!
觸及她幽然如魅的詭異眼神,他心弦驚顫,徒手緊握的匕首,被她使力拔出之前,他飛快地騰出另一隻手,一掌叩擊在她耳朵上,速度加上一絲巧勁,揮掌一叩時更加巧妙地帶動斷崖上勁疾的風聲氣流,“嘶”的一聲,尖鳴般的氣流嗡然震響耳膜。
當她動作明顯遲緩下來時,他咬牙再攏掌順帶風聲砸向她耳孔,聲響穿耳,震入腦內,轟然一下,她眼中幽光頓時渙散,表情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猝然兩眼一閉,往前撲倒,被他穩穩地接入懷中。
奪下匕首,拋落於崖下,利刃割破的掌心,留下頗深的一道傷口,血流不止,羿天臉色越顯蒼白,心有餘悸地看了看昏迷中的寧然,刻不容緩地將她打橫抱起,從斷崖上折返,奔著天機觀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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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天機觀後院一排精舍,回廊彼端,一間廂房紙糊的窗格子裏頭,燭光搖曳,隱隱約約的,打窗縫裏飄出些些呻吟聲。
鬥室之中,點著一支蠟燭,燒得隻剩半截,估摸著也到深夜子時了,饒是此間來了不速之客,卻未被人發現,靜謐之中,客人暫歇此處,倒也免了諸多不便與打擾。
一席臥榻挨在牆邊,平躺在榻上的人兒,顰眉呻吟了一聲,逐漸恢複意識後,悠悠然醒轉。
睜開眼,寧然呆呆看著床柱上方搭的青色帳子,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裏?
縷縷熏香繚繞在臥榻之間,鼻端聞得薄荷的清香,神智瞬間清靈了些,靈台一點澄澈,她登時回想起:自己分明跟著祁王李璣手下一個護衛,從“十香齋”裏出來,隨那護衛走在路上,不知怎麽,人就迷糊了起來,等到她再次恢複意識,人也清醒過來時,卻已身處此間。
自己好像來過這個房間。
目光一轉,正當她扭頭看向床側時,一張熟悉的麵容赫然躍入眼簾!
“羿天?”
吃了一驚,她猛地坐起,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緊握著,無法掙脫,動作大些,就順帶地拉扯到他的手,她的目光猝然凝在了他的身上——
席地而坐、半趴在床沿、臂彎枕著臉,正閉眼昏睡一般的少年,臉色蒼白如紙,呼吸極淺,睡夢中猶緊握著她的手。
寧然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胡亂纏綁了布條的那隻手,被她起身時不慎拉扯到,掌心裏便緩緩滲出血漬,再度染紅了布條。
他受傷了?!
難道是……
回想李璣的行刺毒計,又見羿天受傷失血後疲憊昏睡的模樣,寧然瞬間猜到了什麽,臉色猝變,慌亂地看看四周,當她看到床頭案幾上燃的熏香,嫋嫋熏煙縈繞著她,那種熟悉的、帶有薄荷清香的氣味,分明是……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香爐旁一隻精巧的香囊上,那是如意宮的人都會佩戴的避毒香囊,之前,在峽穀被毒煙所困時,她曾冒險獨自返回石林,取回被小欣遺落的一個如意形荷包,那裏麵就塞滿了這種精巧的香囊,將裏麵的香料熏烤,還有提神醒腦的作用。
“避毒……”
看到那隻香囊,寧然登時覺悟:自己竟然著了道、被人下毒操縱猶不自知!
不知自己中毒、喪失心智之後,究竟做了些什麽?
看著昏睡中的他,她輕悄悄地、翻轉他的掌心,在布條纏綁的鬆動縫隙處,凝眸細看:匕首割傷的血痕,清晰入目,且,傷口頗深!
匕首……匕首……
春蔥指尖,細細地撫在他掌心,一點點地摸清了傷口形狀,她突然閉了閉眼,指尖離開他的掌心時,劇烈顫抖起來,抖呀抖地、探摸了一下腰側,果然——
她暗藏在身上的那把匕首,不見了。
是她,是她傷了他!
她竟被人當做殺人利器,被人徹頭徹尾地利用了一回,傷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心頭又驚又怒、又氣又急,眼眶刺痛,彌漫上一層水霧,她急促地連吸幾口氣,猶不能抑製住手指的顫抖,在她抖手撫到他麵頰時,幽掩的睫毛一顫,他瞬間驚覺般的醒來。
猛地睜開眼,見她已然恢複神智,安然無恙地起身坐在榻上,羿天眼底一抹驚喜,抬起另一隻手,看到手中一條七色盤扣的鏈子,他略鬆一口氣,慶幸道:“還好,太公在盤扣裏塞縫的避毒丹,果然有用!”
話落,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條鏈子係回手腕上,而後,抬頭關切地望著她:“你好些了麽?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看他澄澈的眼眸、倒映著她的容顏,一塵不染、毫無雜質沉澱,卻那樣溫和地包容著她的身影,肝膽皆冰雪一般的人兒啊,令她心底更覺難受:他不顧自己的傷,一心惦記著她的安危。
如何還能再誤會下去,患得患失地以為他毫不在乎她?
“我沒事了,你、你……傷口痛麽?”
她抑製不住心疼,在他急忙搖頭縮手,想要藏起傷口時,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那隻手腕上,係的那條七色盤扣串連的手鏈,本是老丁頭為“兒子”求來的平安符,卻被呂太公在盤扣裏塞縫了稀罕藥草製成的辟邪驅蟲解毒的聖物,又被小蠻拿去搗騰一番,弄成七色相思扣,采擷相思之情,如今,已成了他割舍不下的那份親情,以及對親人的思念之物。
為了救她,他險些弄壞了這條手鏈,如今戴回手腕上的,七色盤扣手鏈,已經有些拆折過的裂紋了,卻還被他小心地係在手腕,此物對他有多重要,顯而易見。
“不痛!”見她眼眶泛紅,他竟有些慌,忙笑著安慰道:“真的,一點都不痛!”掌心朝下,藏起惹眼的血漬,他不忍見她自責難受,飛快地轉移了話題:“對了,你還記不記得——喪失意識之前,同什麽人接觸過?”
“記得……”
寧然平複了一下情緒,當即將李璣做東,晚上邀約李茂、李褚與她到“十香齋”後,所發生的那些事,李璣所作所為,包括“反儲君”同盟之前的行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一股腦兒傾訴給他聽。
“李璣招攬了一批死士?”羿天很快聽出不對味的地方,寧然點頭道:“我本也疑心——他哪有能耐招攬得到死士?可偏偏有一批死士近日主動投入他府中,今夜也以護衛的身份,隨他一道去過‘十香齋’,我便是跟著一個護衛,離開那裏後,走在路上不知怎麽就著了道!想必那些人,也不簡單。”
可是很奇怪的,李璣口中埋伏來刺殺太子的那些死士,今晚卻一個都不曾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