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誘出宮
天子禦駕親征前夕,已在京畿重地周邊做了兵力部署,嚴防儲君奪權架空天子的位置!故而,京中形勢複雜莫測,詭譎多變。
目前,羿天所能看得到、摸得透的局麵就是——
宰相一死,“親左派”失了主心骨,如一盤散沙,尚不足為慮。晏公等肱骨良臣,內心早已偏向於東宮儲君,皇室宗親則對匡宗心懷積怨,內亂起時,必作壁上觀。
惟獨兵權虎符緊握在天子手中,鐵麵軍雄師兵力,所向披靡,僅憑良臣相助,加之東宮的些微勢力,無異於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但,若能在天子老窩裏,以鞫容掌握的那股暗勢力,調動暗衛,密謀發動宮變,刺殺天子架空皇位,則是險中取巧之策。
“長安城防,所有出入口,定然有眼線盯梢。”
眸中睿芒一閃,羿天猜到師尊這幾日忙什麽去了:出入長安的所有必經之路,這幾日必定有暗衛在那裏嚴防死守,一旦天子領兵回來,在還沒進入長安城之前,消息就會立馬傳到宮中,師尊即可發動宮變,若能將天子兵力擋在宮城之外,隻誘得天子回宮,勝算頗大!
猶如當年淵帝昏庸好色,糸鄯捏其軟肋,協助當時還是燮王的匡宗,發動了宮變,太醫丞進獻“秘術春丸”,令淵帝在那夜臨幸妤嬪之時,金槍猝倒,暴斃而亡。
淵帝駕崩於宮中,太子李熾在燮王武力威脅下,為自保不得不假意投誠,從旁協助糸鄯,一夕之間,竟騰空了整座宮城!
那次宮變之後,匡宗順利篡位登基!
“如今師尊想要故技重施,然而,對手卻是精通此道的人——當年父皇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奪得皇位,他又怎會讓宮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發生一次?此番父皇所率大軍,無故失蹤,隻怕這當中另有玄機!”
玲瓏心竅的少年,眸光淡轉之下,驚現睿芒!——如此敏銳的洞察力,仿佛能預見未來即將發生的一切。
“殿下……”十七眼皮子驚跳一下,冷不丁打了個哆嗦,心裏頭莫名地蒙上一層陰影,“殿下吉人天相,哪怕是天降浩劫,也能逢凶化吉!”
羿天一聽,不禁莞爾:果然是近墨者黑,師尊鞫容信口開河、胡謅唬人的“通曉神諭”,十七居然也學了幾分。
“事到臨頭,燒香拜佛?”
見太子還有閑情逸致來取笑他,十七皺起一張苦瓜臉,驅不散心底那片陰影,忐忑鵲突,越想越不安之時,忽然,“咚咚咚咚”的急促敲門聲震入耳內,嚇得他整個人往上蹦了一蹦,忙捂著“怦怦”急跳的心口,吊嗓子尖叫:
“誰呀?敲敲敲,敲什麽敲,催命呢?”
敲門聲好歹停頓了一下,外頭的人似乎也被十七吊嗓門的尖叫嚇了一跳,片刻後才隔著門、怯怯地應了個聲:
“殿下,奴婢有急事稟告,能否容奴婢入殿覲見……”
一聽,卻是個小丫頭怯怯的聲音,十七“嘿”的一笑,衝殿下擠眉弄眼:“看吧,咱家就說讓您回太子妃那頭用膳,她一日不見您,就如隔三秋,這不就著人來請了!”
“將這些都收了。”晚膳也沒吃幾口,羿天推開碗筷,站了起來,徑直走向殿門處。
自從上回,他持刀闖養神殿之後,鳳伶似心懷內疚,也不多打擾他,即便他不與她一道用膳,她都不曾有過怨言,反倒更加善解人意、體貼包容,時而囑托十七,盡心服侍太子。
太子與太子妃,即便是同處東宮,也時常是隔了許多日,才好不容易見上一回,每每相見,鳳伶總是噓寒問暖,關切他心口絞痛之症有無頻繁發作,見他氣色好轉,她稍感心安,仿佛心中隻他一人值得她萬般珍視,他若安好,她才能展露笑顏。
他與她,一如既往的相敬如賓。
羿天卻總感覺,她那帶著淡淡墨香的溫婉氣息,始終縈繞在他身邊,默默關懷、無怨無悔地付出,甚至在他不注意時,她默默凝視來的目光,那雙秋水明澈的眸子裏,幾乎快要溢出滿滿的深情。
一往情深,癡心以盼,隻等那少年回眸時的一笑!
這樣的女子,即便是一抹淡淡的氣息,也係在心尖,揮之不去,讓人感覺她溫婉柔情的外表下,分明是堅定而強大的內心,既能為至親父兄忍辱負重,亦能為心中所愛堅守一切。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偏偏,他隻敬她為姐姐,而無半點兒女私情。隻覺她這般知書達理、蘭心蕙質的女子,又有母儀天下的氣度胸襟,惟歎此生錯付了,終歸是要他愧疚一生的。
一生,都難以抹去這淡淡墨香的溫婉氣息。
即使不愛,也無法忘懷。
懷著紛擾不休的心緒,羿天推開殿門,獨自走出崇德殿,在宿衛、門人行禮跪拜時,卻意外看到一抹嬌小身影,同樣跪在殿門外,
“你是……”
一見適才敲門之人,羿天頗感意外:這小丫頭並非鳳伶身邊的宮女,不過,他瞧來倒有幾分眼熟,倘若沒有記錯,這丫頭應該是寧然身邊的侍女!
“奴婢小欣,是寧然公主身邊的人。”
小欣跪在殿門外,抬頭怯生生看著太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水光盈盈,居然緊張得眼裏頭起了霧水,好似隻要太子開口叱責一聲,這丫頭就會可憐委屈地哭出聲來。
“怎麽了?”他柔聲問,伸手將她扶起。
小丫頭緊張地左右瞄了瞄,趁旁人不注意,就飛快地往太子手中塞入一物,漲紅著臉悄聲道:“公主托人捎話給奴婢,讓奴婢務必將此物轉交殿下,請殿下親自過目。”話落,施了個萬福,退下石階,一溜煙兒跑遠。
寧然托人捎話給侍女,又讓侍女將此物轉交給他?
羿天覺著有些奇怪,低頭看看被那小丫頭塞進手裏的紙團兒,打開了,紙上一行娟秀字體:今夜亥時,靈山斷魂崖,盼與君一見。
落款是“寧然”。
“這字跡……”
寧然的字跡,他曾經見過,靈蛇飛舞一般,又有橫看成嶺側成峰的氣勢,不輸男兒手筆。而這紙團裏娟秀如小家碧玉的字跡,分明不是寧然親筆所寫!
不知是何人冒名,欲誘使他出宮?
本想撕掉紙團,不予理睬,但,紙張反麵幾個蠅頭小字,卻令他臉色猝變:“君若不來,小女魂斷!”
寧然有危險?!
紙團揉進掌心,羿天悶聲不響,疾步折返崇德殿,砰然關上殿門,落了門閂,在十七愕然的目光注視下,他迅速打開密道入口,縱身跳入地下甬道,倏忽不見。
“哎?尊上不在……”不在石室。
十七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太子入了密道,他撓撓頭皮,喃喃自語:“不去見太子妃,總掛念著師尊,難不成還想追去瀚幽閣塔樓裏尋人?這師徒情分也真是……讓人豔羨唉!”
隻不過,地下密道縱橫交錯如此複雜,太子能摸索到去塔樓的那段路徑麽?
十七搖一搖頭,也懶得操心了,坐到書案後頭,順手撿起幾本折子,又開始盡心盡職幫太子坐鎮正殿,打起幌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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