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結同盟
“刑部出事,出得正是時候!”朝廷裏暗流洶湧之際,祁王李璣卻在酒家買醉。
長安外郭城,有一塊金字招牌,名曰:一品酒樓。
樓內布置富麗堂皇,一桌一椅,一盅一筷,樣式擺設都十分考究,竟有些貴氣逼人!
那裏的酒也貴得嚇人,尋常百姓連門都邁不進去,也隻有官宦子弟、名門望族,才有這闊氣登門買醉,一擲千金!
酒樓裏最風光之處,不是高升一步的二樓雅座,而是酒樓後麵另辟蹊徑的幽閣庭院,紅燈籠下,一陣陣的胭脂香味蕩來,鶯鶯燕燕,笑吟風月,自是誘得不少紈絝子弟附庸風雅,流連忘返,酒不醉人人自醉!
“桃紅,綠水,你們都退下吧。”
一品酒樓後麵深深庭院裏,一處幽閣,靜僻所在,無人打擾,四皇子李茂與五皇子李褚竟都坐在閣樓靜廂,見二哥李璣突然提到“刑部出事出得正是時候”,二人訝然互看一眼,李茂一揮手,讓身旁倒酒的秋娘統統退出門外,緊閉了門戶,而後輕聲問:“二哥此言何意?”
“刑部出事,正好給人拿捏了把柄,趁機痛打落水狗!”二皇子李璣一語驚醒夢中人,“如此一來,太子才好揪著把柄下手懲治貪官汙吏,這不,宰相大人都拗不過他,還真拿刑部開刀了!”
“前幾日,太子命晏公找過吏部的麻煩,硬是提拔了幾個小官小吏,當真派人去治水防澇了。國庫銀兩動不得,他竟然從這些貪官身上下手,為治水賑災撥銀。”聽五弟李褚提及此事,李茂忿然捶桌,語出譏諷:“太子真是能耐了,父皇不在,瞧瞧他都幹了什麽,這是要改弦更張哪!”
自打父皇擇定太子人選,冊立皇長子珩為太子之後,兄弟幾個不得誌,竟生出同病相憐的心態,同是失意之人,偶有一回相約出來喝酒解悶,在此處借著幾分醉意,大發牢騷,一道發泄心中鬱悶之緒,繼而,又看到彼此眼神裏的忿忿不甘。
幾位皇子心照不宣的,將此處定為私下會麵、商榷大事的場所,以飲酒尋歡為幌子,三不五時湊在這間幽閣靜廂裏頭,將矛頭齊齊對準一個人——太子李珩!
從起初的發發牢騷,到如今的密謀商議,哥幾個破天荒頭一遭站在同一陣線上,齊心協力,尋找能扳倒太子的法子,盯緊了太子監國時的一舉一動,恨不能找出太子身上千百個過錯,而後揪住不放,火上澆油將事情鬧大,讓父皇徹底反感了這個太子才好!
一聽年少氣盛、性子衝動的李茂,竟說到了“改弦更張”這個點上,李璣狹隘的心胸裏,生出嫉恨,顏麵上卻一派溫厚端方,隻無奈歎息:“東宮以及政事堂內發生的事,多半被貴妃娘娘一力壓著,傳不到父皇耳朵裏。等父皇回來時,貴妃娘娘定會敲定萬全之策,幫著太子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時候,即便有人告狀,也不頂用了!”
“可惡!”李茂衝口就道,“這可怎麽辦?咱們又鬥不過那個妖婦!”
李璣一驚,慌忙看看緊閉的門窗,感覺外麵靜悄悄的,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啟開門縫往外頭瞄了瞄,沒發現四周有什麽可疑動靜,那些個秋娘都識趣地離開了,四下裏無人,他這才鬆了口氣,仔細關上門後,回過頭來瞪了四弟一眼:“你能不能小聲點!”
坐在一旁的五皇子李褚,突然擱下酒盞,湊到二哥四哥身邊,慫恿道:“我倒是有個主意,二哥方才說貴妃娘娘壓著宮裏的消息,不讓人傳給父皇知曉,咱們不如將聽來的消息,托人偷偷傳出去,隻要走漏一點風聲,父皇哪能沒有半點覺察!”
一聽此言,李璣李茂麵色一喜,還沒等哥倆撫掌讚同,突然,緊閉的門窗哐啷一響,似被一陣風吹開,幽閣靜廂外頭,花影疏密處,一道人影閃現,驚得房內三人慌忙噤聲、屏氣,緊張兮兮地往窗外看——
遠處走來的,分明是個少女身影。
分花拂柳、身姿嫋娜的少女,竟有著傾國之豔,偏偏眉梢挑著幾分孤傲,眸子裏卻有狐般狡黠嫵媚之色,一襲雲裳翩然出塵,環佩叮咚悅耳,暗香浮動,人未到,笑語先至:“此間如此熱鬧,怎可少了我呀!”
一品酒樓裏,何曾藏有如此妙人兒?
房內三人看著窗外人影,乍一看,驚為天人,再一看,可把三人嚇出一身冷汗——這不速之客,可不正是寧然公主麽!
寧見閻羅麵,不睹帝姬顏!——房裏哥仨個一看來的是寧然公主,登時眼皮子驚跳,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
寧然不請自來,兀自推門而入,落落大方地踱步走進靜廂,隨意打量著房內酒宴布置,竟自個兒挑了個位置,坐下來,抬眼看著私會在此的皇子們,她眉眼一彎,巧笑嫣然:“怎麽,不歡迎我來麽?”
“哪裏哪裏!皇姐來得正好,我與四弟五弟近日閑來無事,今夜出來喝酒解悶兒,正好缺個人撫琴助興!”祁王李璣飛快地反應過來,忙端起笑臉,上前給皇姐施禮。
“皇姐撫的琴音妙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五皇子李褚見風使舵,湊到邊上來溜須拍馬。
隻有四皇子李茂板著臉,斜眼瞄人,一開口語氣就挺衝:“寧姐姐哪能來得這麽巧?該不是暗地裏跟蹤了……”
“四弟!”一聲嗬斥,李璣慌忙衝四皇子使眼色。
寧然坐在那裏,猝然伸手端起個酒盞,晃動在手中,不緊不慢地道:“喝酒解悶也不是壞事,隻是這酒家眼力不佳,竟然怠慢了貴客,連個撫琴的秋娘也不喚一個來,要不要我喊此間東家來,幫你們挽回一點兒顏麵?”
“不、不不!”異口同聲的回話,哥三個都有些慌了:喚東家來那還不得穿幫?
“寧姐姐……”李褚喃喃著,有些坐立不安,“今兒晚上,若非巧合,那寧姐姐您是……有備而來?”
“我來都來了,你們還想將事兒藏著掖著,還想瞞我到幾時?”寧然手中酒盞“咯”的一聲,落回酒桌上。
李璣心頭“突突”直跳,原以為他們在此處密謀之事,無人知曉,哪知竟招來了如意宮的小主子,剛剛四弟還衝口罵貴妃娘娘為“妖婦”,寧然若是將此事稟告給她的母妃知曉,那哥幾個可得吃不了兜著走!
“放心吧!”看他們惶惶惴惴的樣兒,寧然“咭”的一笑,反而寬慰道:“我也是瞞著母妃,偷溜出來的。原本想來長安城聞名遐邇的一品酒樓裏,借酒消愁,哪知恰巧看到幾輛王爺府的華貴馬車停在隱蔽處,一時好奇,讓東家領路來了此處,隔窗聽出是你們幾個在房裏嘀咕,還聊得正酣,忍不住心癢,也想加入你們這話題中來。”
加入?!哥們三個麵麵相覷,心裏犯嘀咕:開什麽玩笑?他們密謀對付的人,可是太子李珩!如意宮貴妃娘娘最在乎的人!寧然又是如意宮的小主子,讓她加入,豈不壞事?!
“皇姐說笑了,我們隻是天南地北瞎聊,哪有什麽正經話題?姐姐來了,坐下隨意聊就是!”李璣打哈哈,李茂應聲附和:“良宵美景,又有如此美酒,我們不過是品酒賞月!”李褚躲在兩位哥哥背後,點頭接一句:“夜裏出遊,以酒作樂吟風弄月,如此而已!”
“聽起來,倒像是紈絝子弟的做派,自甘墮落!”美目流波一轉,寧然笑睨三人,“隻可惜,你們騙不了我!適才房中所議之事,何來風月?隻關乎太子監國!”
遭寧然一語戳破,哥三個麵浮尷尬,如何也瞎掰不下去了,登時啞口無言。
氣氛驟僵。
“你們似乎忘了兩件事——”早已料到他們心存顧慮,寧然既已提到“偷溜出宮尋酒家來借酒消愁”,就不怕當麵說穿自己心中“愁”從何來:“你們忘了,我的母後左氏是如何死的?我兩次出降都不如意,還淪為天下人的笑柄,這又是拜何人所賜?”
“砰”的一拍桌麵,寧然霍地站起,一步步逼到哥三個麵前,在三人震驚的眼神中,她一字一頓地道:“太子李珩,他騙得我好苦,還讓我蒙羞受辱!我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他!讓我來加入你們當中,不僅僅是讓我尋到複仇雪恥的機會,還能讓你們在如意宮中多了個內應,再無後顧之憂!”
聽她這麽一講,三人心中均是一動,猛然想到:對呀,寧然本是貴妃從左氏的儀坤宮裏抱養來的義女,左氏又是被貴妃迫害至死的,況且,太子李珩大婚當日,寧然挺劍傷他,也是有目共睹!
由愛生恨的女子,真真可怕!——李璣他們三人心下都有幾分駭然,但轉念一想,寧然對太子的恨意,就猶如一把見血封喉的利刃,他們若能將此“利刃”好好把握在掌心裏,何愁對付不了太子?
何不借刀殺人?!
“那麽,依你之見,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走?”對寧然的加入,顯然已有些心動的李璣,趁機試探著一問。
寧然緩緩轉身,踱步坐回酒宴旁,在她轉身背對李璣他們三人的一瞬,她那雙狐般嫵媚的眸子,狡黠半眯,悄悄掩飾著騙死人不償命般的心思,一出口便是妙語如珠:“茶館子裏說書的,上說神仙、天子,下說閻王、小鬼,什麽都能講,逞口舌之能而朝廷概不追究,民間這才給了他們一個‘無過蟲’的稱謂。想要將太子監國時的所作所為,傳出去,何不利用這些‘無過蟲’呢?”
“對呀!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李茂“啪”的撫掌,李璣含笑點頭,李褚躲在四哥背後,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問道:“主意是好,誰來買通他們去做?”
落座後,寧然重又端盞,與李璣等三人遙敬一杯:“此事,就交給我來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