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賊偷人
豢龍四當家葉幸,冒名頂替,穿著刑部員外郎的官服,走馬上任,太子殿下卻說:不是“賊當官”,葉幸就是來衙門裏頭當賊的。
當賊的,進了衙門,還能幹什麽好事?
一連數日,十七都提心吊膽的,右眼皮一直跳,總覺得要出事!於是私下裏揪了個暗衛過去,時時刻刻都留意著刑部那邊的動靜。
刑部員外郎就任後不久,一日傍晚,東宮正殿門外走廊上,一道人影急驚風似的狂奔而來,衝到白雲石階時,被人攔下。
門外鎧甲侍衛一見此人,略感驚訝,手按劍柄,躬身喚道:“十七公公!”
“太子殿下還在裏頭忙?”十七滿麵焦灼,一邊跺腳,一邊伸長脖子往崇德殿裏頭瞄。
東宮正殿燈火通明,入夜時分,太子竟然還在召見座上賓,商談政事。守在此處的侍衛肅穆而立,侍衛長跨刀緩步走下石階,迎著十七公公,問道:“晏公大人還在裏頭,與太子商榷要事。這麽晚了,公公急著來,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十七急中生智,忙道:“著門人通報——貴妃娘娘命咱家捎句話給殿下。”
“沲嵐姑姑怎的不親自來?”
一聽是貴妃娘娘著人來傳話兒的,侍衛長倒也不敢怠慢,一邊兒嘴裏咕噥著,一邊兒快步走到殿門外,命守在那裏的門人往內通報。
須臾,門人快步而出,躬身道:“殿下允公公入內。”
十七提拎衣袍下擺,邁進門檻,匆忙上前拜見太子。
坐於殿內書案前的羿天,抬頭看他一眼,示意他先站到一旁,稍等片刻。
“黎民百姓無小事!”晏公在下首位正襟危坐,一旁的那盞茶水點滴不剩,與太子詳談一樁萬分緊要之事,直到夜幕降臨,才緩緩起身,行臣子禮,晏公肅容道:“殿下放心,這件事,微臣自當竭盡所能去辦!哪怕是豁出這條老命,也要為殿下辦妥!”
羿天正色道:“那便勞煩晏老將軍!”
再施一禮,晏公滿臉堅定之色,一咬牙,轉身大步離去。
“老將軍這大義凜然的表情,他、他是要慷慨赴義去?”
十七滿心焦急地來,如熱鍋上的螞蟻等在一旁,卻在看到晏公的言行舉止後,呆了一呆:這個倔驢子老頭眼睛裏竟然煥發出年輕小夥般的神采,挺胸闊步走出殿外,大有奔赴戰場廝殺、大展拳腳的一腔熱血衝勁!
十七不禁萬分錯愕:“殿下您這是讓他去做什麽?瞧把他給激動的,像是要氣吞長虹、移平一座大山一樣兒!”
“眼下正值秋汛。”羿天拍拍案上幾本折子,“南方水澇成災,莊稼地被淹,屋舍人家成片成片被衝毀。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偏偏一些當官的眼不瞎、心已盲,說那是天災,讓百姓往河裏多祭些三牲三畜,孝敬河神。”
砰!一掌擊案,羿天眼中冒火,“屋子都被水淹了,從流民到饑民,哀鴻遍野、餓殍載道,虧那些大臣還說得出風涼話!給河神獻祭品?頭一個該往河裏跳的,就該是這幫中飽私囊的貪官汙吏!”
何曾見這位小祖宗如此惱火,十七嚇了一跳,賠小心道:“這……殿下是著人去治水了?”
年年治水無功,放眼朝堂,還有什麽人肯挺身而出,接這累活?即便有,也都是年年打著治水防澇的旗號,去南方撈油水的,逼著富賈、地方官捐出點財物,往自個兜裏裝。
“築堤修壩,唯才是用。”羿天吐一口氣,道出一句讓十七又險些驚掉了魂兒的話:“不做事、做不好事的官老爺,該挪一挪屁股,給有能力辦事、能辦好事的人,騰個位置了。”
啪嗒!十七手裏的拂塵,掉到了地上,他駭然圓睜了眼,吃吃道:“殿下您、您要衝吏部開刀?給廟堂換血?”哎呀個親娘喂,山中無老虎,太子要把他老子的人馬都給換了?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這廟堂裏還沒改弦更張哪,等到暴君班師回朝,一入金鑾殿,放眼看去全是生麵孔,那還了得?
“提拔些能人,讓底下不得誌的小官小吏,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為朝廷出出力罷了。”端坐書案的羿天,怡然淺笑,笑得何其風輕雲淡,朝堂卻已驟掀波瀾!“輔政大臣裏,畢竟也有憂國憂民的良臣,有機會提拔一些棟梁之才,何樂而不為?”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晏公這是要拎著腦袋幫您辦差哪!”十七誠惶誠恐,“元臻的亡靈未散,他怎就忘了這前車之鑒?”
“十七,”羿天似漫不經心地問,“在你眼裏,我也是那元臻?”
十七一怔,麵色一凜,“不、不……是、是奴才失言!”
“這件事,隻能是晏公去辦。”防洪築堤壩,不但需要這方麵的人才,還需要賣苦力扛沙包的,各地方駐兵及當差的,領著朝廷俸祿,也該為老百姓做點事了。
帝王之道,乃是用人之道。公孫伯羊當年與他講的是“帝王術、天下論”,而非其他。
“貴妃娘娘傳了什麽話?你這麽急著來,隻是想在我麵前發呆?”羿天好笑地看一眼木頭樣呆呆站著的十七,他好似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咱家沒料到啊,小祖宗您悶聲不響看了幾天政事堂輔政大臣如何做事,這麽快您就……”就要讓老天爺都變顏色了!
“殿下請恕奴才冒犯——娘娘未有懿旨!是刑部……刑部出事了!”十七顫抖著嘴唇,惶惶道:“出大事了!”
方才暗衛來報:刑部官差受員外郎之邀,今日在一品酒樓赴宴,山珍海味,酒過三巡,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興頭上還嚷嚷著尋花問柳,腦子發昏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被人攙扶回去,當值的都貪睡不醒。
天色還未暗下來,刑部大牢那邊就出狀況了,數間牢籠鎖鏈打開,關押在裏頭的死囚,不知幾時竟被人私放出去,原本關押著的豢龍餘孽,好些個都逃得沒影了,甚至連豢龍魁首的二女兒,也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暗衛的消息來得很快,刑部剛一出事,還沒有被多少人發現,甚至連刑部尚書都還蒙在鼓裏時,十七就得到這一驚人的消息了。
“來衙門裏頭當賊的那位好漢,偷人偷到刑部大牢去了!”
劫囚?!果然是豢龍逆賊的看家本領,殿下用人都用在刀刃上了!
此時此刻,十七方才明白:鞫容為何如此看重這個徒弟,不僅僅是天賦及能力超乎常人,還有一點——年僅十七的少年,竟有著無人能及的魄力!
匡宗這才離開多久哪,長安宮城就要風雲變色了!
“不要慌!”羿天輕微一笑,語出驚人:“刑部出事,出得恰是時候!”
“恰是時候?”大畫軸裏套著小畫軸,殿下分明話裏有話!難道……這事還沒完?殿下還想做什麽?
“小祖宗唉,您忘了尊上與您說的話了?此時尚不可輕舉妄動哪!”十七心中一急,剛想說些要緊的話,忽聽殿門外有人高聲通傳:“左相左大人求見太子殿下!”
左淳良?這個老奸巨猾的佞臣,居然趁天黑來見太子,這廝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