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立儲君
禦駕親征。
這對於嗜血好戰的暴君而言,本是稀鬆平常之事。
然而,年初、天子領兵三十萬,至邊關與犬戎交戰,前鋒三萬將士突然發狂臨陣倒戈,前任兵部尚書邱大人之子邱筠傑趁亂行刺天子,將匡宗挑落戰馬,身負重傷。
經此一役,匡宗心有餘悸。
一度想到東宮尚未立下儲君,倘若自己有個不測,眾皇子尚不成器,宗親虎視眈眈,萬一皇權旁落,他死也不得心甘!
早朝商議立儲之事,滿朝文武口徑一致,居然都盛譽皇長子珩,反倒令匡宗心中的決斷,瞬間動搖!
皇長子珩,他還未當上太子,就已然深得臣子之心,倘若眾心凝聚輔佐太子監國,朝局可安,而匡宗心裏卻難安了。
若是撤回朝議之事,此番禦駕親征時,依舊讓數位元老大臣一並輔政監國,恐怕,臣子們會跪到宮門口,勸阻天子萬不能再親自帶兵出征。
匡宗親政十多年了,一直未曾立下儲君,此番若是東宮再次懸而未決,不要說大臣們不放心,怕是連匡宗自己也過意不去了。
立儲之事,是絕不能再拖延下去的,如何也要在自己的骨肉血親之中,挑出個太子人選!
眾皇子之中,該擇誰來當這個太子呢?
一向專橫獨斷的匡宗,難得頭一回舉棋不定,猶豫再三,也因此拖延了舉兵出征之事,而南域管轄境內分布的衙門兵差,居然不聽朝廷號令,不敢以卵擊石,放任逆賊周義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繼續逍遙。
南域節度使苗啟三的官位及軍政職位,已被朝廷下旨撤去,無奈天高皇帝遠,苗啟三仍然傭兵雄踞一方,儼然成了一方霸主,南域地界裏衙門當差的,無論官階大小,但凡不從苗將軍號令者,殺無赦!
如此,朝廷已無法就近調兵,遠水也救不了近火,而王冕所率數萬大軍,入得苗疆蔥嶺仍不知所蹤。數日以來,匡宗五內如焚,寢食難安。
偏偏趕在這個時候,眾皇子聞得立儲風聲,削尖了腦袋整日往宮裏頭鑽,三不五時晃到父皇麵前來,力爭表現自己,想在父皇心中留下個好印象,——表孝心者有之、示文采者有之,甚至還有皇子提議陪父皇去郊外獵場狩獵,好讓自己施展騎射功夫。
如此諸般不合時宜的搶出風頭,鬧得匡宗頭疼不已。
今日,午憩之時,匡宗又聞得窸窸窣窣的聲響,國子監教書的老頭兒踮腳入殿,眯眼笑,進臣子禮,而後,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誇讚四皇子、五皇子乖覺伶俐,學識長進,一篇治國論爍古耀今。
“滾——!”
匡宗從龍榻上一躍而起,劈手奪來國子監博士手中諂媚呈來的皇子治國論,將洋洋灑灑厚厚卷紙,稀裏嘩啦撕了個粉碎。
匡宗怒斥李茂、李褚好高騖遠,學識未成居然寫什麽治國論,當兒子的膽敢在老子麵前闊論治國之策?
豈有此理!
“讓門外那兩個混球,滾回去麵壁一月,背抄《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從卯時到申時,不許間斷。”
暴君一聲喝,老頭兒連滾帶爬溜了出去。
午時風波過去,到了後晌,匡宗睡入寢宮,敬事房的人卻來報:德妃娘娘親手煲了十全大補湯,要趁熱呈給聖上品嚐。
“去他娘的!”
匡宗數日未睡得安穩覺,忍不住嘴裏噴粗,下床來拎劍衝出,嚇得門外德妃兔兒般驚逃而去。
怒火燒上來,天子的腦門子也冒煙,躺回龍榻,卻怎樣也睡不著了,瞪著兩眼直納悶:一個個輪番演妖精戲似的,花樣百出,該來的一個沒落下,獨獨隻有皇長子珩一人,至今也不來問安,遠遠地躲在避暑山莊,當真是不想入主東宮?
一想到皇長子那夜當麵回絕他的情形,匡宗煩躁的心裏,突然一陣清涼,稍覺心安。
天色破曉之時,他終究是下了決心:罷了罷了,是珩兒的,誰也搶不走,讓他當一當太子,借著監國一事,再命人暗中觀察一番。
皇長子珩未入國子監,政事上或許一竅不通,仍需那幾位元老大臣從旁輔政,與之前天子禦駕親征時並無二致,不過是豎個傀儡讓大臣心安,讓天子兩全。
倘若,太子在監國期間,表現得不能令其父皇滿意,大不了再下旨廢黜!
匡宗剛想到立儲,隨即便又想到廢黜!——廢立太子之事,非同小可,輕則外朝內宮亂象叢生,重則社稷動蕩。
李氏江山自開國以來,除了聖祖太宗等前幾位皇帝,乃是正統嫡傳,其他上位的帝王,皆是不擇手段,弑殺手足、篡位登基,隱隱然有重演九世之亂的趨勢!
故此,即便是匡宗,對待立儲之事,竟也沒有諸般慎重,反倒隻想著將權利牢牢握在掌中,著力於剪除逆賊亂象。
本朝曆代皇帝,輪到匡宗這裏,祖訓禮製不屑一顧,在暴君心中,廢黜太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如此,便拿定了主意,煩擾多日的糟心事,今朝得以撥雲見日,連日未臨幸嬪妃禦妻的匡宗,今日早朝之前,竟將鑾駕擺到了如意宮,在貴妃娘娘處用了早膳。
此舉,引得臣子嘩然之際,左淳良與晏公兩個人懸了數日的心,卻是穩穩落定。
翌日,宮城傳令使攜聖旨去了一趟避暑山莊,傳聖上旨意,急宣皇長子回宮。
第三日早朝之時,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翰林承旨、高公公當眾宣旨。
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的高聲宣旨中,百官整齊而跪,金鑾殿振聲威嚴,一宣“建立儲嗣、崇嚴國本”,二宣“皇長子李珩地德可尊、人神攸屬”,三宣“冊珩為太子、恪盡仁孝賢道,居上勿驕”。
從而議定——
擇吉日,於宮中隆重舉行立儲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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