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罡陣
寅時。
天子寢宮四周,火把旺燃,禁軍護衛戒備森嚴,殿廊、石階上,禦前跨刀侍衛來回巡邏。
緊張而又凝重的氛圍,籠罩在寢宮內,兩排燈架上一盞盞長明燈齊亮,太醫們整夜跪守在龍榻外大幅幔帳後方,內侍進進出出伺候湯藥,打簾子的宮娥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高公公引領皇長子珩抵達寢宮內殿時,幔帳內猝然傳出“乒啷”聲響,剛剛端著湯藥進去的內侍,滾爬著跌衝出來,將暴君摔砸在地上的玉碗碎片小心撿起,宮娥急來幫忙擦拭流淌在地上的藥汁殘渣,跪在幔帳外的太醫們直冒冷汗,太醫丞慌忙起身,提拎著衣袍下擺,匆匆躬身入內。
隔著大幅幔帳的龍榻那頭,響起暴君的怒斥聲,高公公都嚇得渾身一哆嗦,提心吊膽的,踮腳悄然而入,稟告匡宗:珩殿下已到。
羿天徐步走進寢殿,舉目向周遭略微一掃,心頭“突突”急跳,暗自震驚:倘若他沒有看錯,天子的寢宮內殿竟布下了天罡陣!玄法大宗裏,對此陣的描述僅有一句:天下奇陣唯天罡難破!
欲破天罡陣,須有誓死心!
羿天震驚之餘,忍不住悄悄窺探,左右上下各瞄一眼,異於常人的眼力,瞬間捕捉到暗處隱藏的重重機關,金屬光芒隱隱閃動,此處牆內必藏有擊發弩箭的機括,梁上密密麻麻的烏芒閃爍,倒鉤毒刺擢發難數,地板之下亦埋陷阱。
憑自己的身手,在不慎觸動天罡陣時,全力施為,怕也隻能堪堪躲過左右前後牆內機括擊發的萬道弩箭,卻避不開此殿上方下方倒鉤毒刺織就的一張天羅地網!
除非有人能像孫猴子那樣有七十二般變化,否則,休想在天罡陣中毫發無傷、全身而退。
相比之下,寢殿左右肅立的帶刀侍衛,倒成了擺設,震懾力不及天罡陣的十分之一。
“當真有此奇陣?”
諳練玄法大宗,羿天難得見一回天下奇陣之稱的天罡陣,比之李熾設在萬籟村的鎖龍陣,更具殺傷力,堪稱“神仙愁”,世人傳言此陣無人可破,不禁讓他見獵心喜,竟想以身試法,試探一下天子寢宮內的天罡陣是畫於紙上的老虎、徒有其表,還是當真威力無窮?
心念一動,他稍稍上前一步,趁殿內眾人不注意,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閃電般滑移足尖,將內侍還未來得及撿起的一粒玉碗碎片,踢飛出去。
“咚”的一聲悶響,碎片彈飛出去,猛然擊中了一側牆麵。
剛一觸及牆壁,牆內一道模糊的黑影閃射而出,颯然風聲襲來,哚!一枚短而銳利的箭矢已然射落在羿天足尖,沒入地板,隻剩藍汪汪似淬毒的半截箭尾露在外麵微微晃顫。
“珩殿下!”肅立一旁的侍衛大驚,慌忙上前拉開羿天,急道:“殿下您千萬別動。”
其餘侍衛紛紛圍攏上來,將皇長子護在中間,那名侍衛總管則展動身形,撲至牆角,似乎拉了一拉某個小物件,而後略鬆一口氣,折回來衝手下人一揮手,侍衛們才知是虛驚一場。
“奇怪,這箭矢是怎麽射出來的?”沒有完全觸動天罡陣,難道隻是湊巧壞了一處機括?侍衛總管命手下人退回原位站崗,自個則撓撓頭皮,心中納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殿下,您沒事吧?”侍衛總管突然倒吸一口涼氣,指著羿天的手背,磕巴道:“這、這這……血!”
適才箭矢射來的角度刁鑽,羿天感覺到手背一涼,已然被利箭傷及,手背擦傷,破皮流血。侍衛總管一個箭步衝上來,慌忙取出一個小瓶子,往他手背傷口灑下細白粉末狀的金瘡藥,小聲道:“箭上有毒,所幸小的隨身帶著解藥。殿下,小的失職,待會兒聖上若是問及此事……”
“放心,你將箭矢拔去,一切恢複原狀,聖上不提,我不說便是。”羿天寬慰此人,並留意了一下幔帳內的情形,太醫丞尚未退出來,高公公進去後,似乎是等在一旁,還未傳召他入內。
“多謝、多謝珩殿下。”侍衛總管略鬆一口氣,投以感激的眼神,退回原位站著。
解藥敷在傷口,微癢,羿天忍不住甩了甩手,手背上灑落的藥粉混合血珠甩了出去,跪在幔帳外側的太醫那頭,忽然有人驚“咦”一聲。
聽到驚呼聲,羿天轉眸望去,就見太醫裏頭有一人雖跪在那裏,卻直起了上半身,正扭頭望過來。二人視線隔空一撞,各自心頭一愕。
羿天驚訝於此人年紀輕輕,才二十出頭,就已經位列太醫院醫丞之列,與那些白胡子老頭一道跪在最前方,當此人扭頭看過來時,他便也看到此人相貌雖清秀,但在左側額頭到眼角之處落有一道極深的傷疤,似是幼年落下的舊傷。
此人眼神極其清亮,在扭頭看羿天時,他的一隻手稍稍抬起,握住了脖子上以鏈子吊掛的一枚孔雀石珠,奇怪的是,這枚珠子此時竟然在發光!
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石珠猝然射出白蒙蒙的光,引得珠子的主人直起身來四下裏找,先是看到彈落在地上的一點血珠,而後,他看到了被侍衛總管尊稱為“殿下”的那個少年。
目光凝注在少年那一抹分外勾人的容顏上,此人不禁癡然發怔,心口猝然襲來一種莫名的、奇怪的感覺。
“四瀆大人!”幔帳內,老太醫出聲急喚,那名年輕的醫丞渾身打個激靈,回過神來,慌忙起身,一麵將頸項上發著光的孔雀石珠塞進衣領內,一麵疾步入內。
宮娥稍稍撩起幔帳,名喚“四瀆”的太醫進去片刻,高公公才走了出來,衝羿天躬身道:“殿下,快進去吧。”
見高公公斂容垂目,臉上窺不出絲毫端倪,羿天便自個走了進去。
繞進幔帳內側,抬眼就看到匡宗臥於龍榻上,太醫四瀆手持銀針,在天子手掌虎口、足三陰經、以及眉間、腦門各穴紮了幾針,匡宗痛苦緊蹙的眉頭才稍稍舒展開,睜開眼看向剛剛走進來的皇長子珩,抬手一招,將人招到榻前。
不等珩兒跪安問候,匡宗猝然開口問道:“珩兒,朕當年曾允諾你母妃,欲立你為東宮太子,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