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背道馳
當時年幼,許多事已記不清了,而今夢裏又出現了那個藍衫持簫人,她心頭微微一動:母妃在宮中聞得一縷簫聲,便會神秘失蹤片刻,莫非就是去見那人了?
當年便是那藍衫人將她從山中找回、送到母妃麵前,對於此人的身份,母妃卻一直諱莫如深。不過,最近這一段時日,她在宮中倒是許久沒有再聞得那一縷神秘的簫聲了……
靠坐在車廂臥座軟墊上,寧然拋開腦海裏那一抹藍衫人的身影,心頭忽又惦念起當年那個小道童打扮、卻如狼般敏捷機警的孩子:
“崽崽!”
想著當年在那小道童掌心裏打的蝴蝶結,寧然眉眼彎笑,心裏頭浮現一雙黑亮的眼眸,逐漸的、與羿天那雙勾人的眸子重疊在一起,她頗感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真的好像、好像!”
初見羿天,與他一道在山洞裏度過的那一夜,她也曾夢到幼時萍水相逢的那個小道童,今日才剛剛離開靈山天機觀,便又夢到了一回,她莫名地預感著:這個夢,似乎在隱隱預示著……自己身邊將要發生一些事,如同當年在天機觀待了一回之後,她就迎來了命運的一個轉折點,從儀坤宮到了如意宮,從倍受冷落到人人奉承巴結,而今又在天機觀待了一回,她的命運是否會再度迎來一個轉折點?
離開宮城短短兩天時間,不知宮中是否一切照舊?倘若自己的命運又將發生重大的轉折,她希望又會是一個好的開端——與準駙馬順利完婚,從此不再孤單一人!
無名村之行意外與一個村野小子相遇,本以為他隻是她生命裏一個匆匆的過路客,短暫相逢後,彼此錯開,再無緣分相見,隻在心中留下一抹淺淺的痕跡,偶爾想起,也隻是可有可無的感覺。然而這一切,都在飛渡山澗的那一日,被徹底打破了!
那一日,他為她舍生忘死,中箭跌下萬丈深淵、生死未卜後,她心中烙下難以磨滅的一道影子,初嚐心動便烙下心傷,從不曾想過,她竟會為一個連名字都不曉得的少年落下傷心淚,那份心傷揮之不去,直到他重又出現在她麵前,焰眸奇香、一襲絳色輕衫,策馬闖過重重阻礙,劫下她的喜轎,在她額頭眉心印落吻痕,誓言此生隻願娶她一人!
或許,就在那時,她的心,徹底沉淪!
老天爺待她不薄哪!尊為公主、長在宮中,她竟還能如願嫁得自己所喜歡的人,這是以往她連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快了、快了……”
拜天地、結連理的大喜之日迫在眉睫,寧然歸心似箭,忽而抖袖,袖口滑出一塊豔紅喜帕,大紅喜慶的顏色,甚是討喜,撚在手中,青蔥指尖撫摩著喜帕上繡工略顯粗糙的“鳳穿牡丹”,她心中鵲突,又暗含喜悅期盼,——這幾日夜不能寐,她便悄悄持起針線刺繡,親手將鳳穿牡丹圖紋繡在喜帕上。
真絲重緞,鳳穿牡丹,盤錦喜字,這一塊新娘紅蓋頭,紅豔之色令得待嫁之人心頭暗自雀躍,她愛不釋手地撚在手中,看了又看,盡管那刺繡圖案略顯粗糙,卻也是她一針一線熬夜搗騰出來的,綿綿絲線流露出待嫁女兒心。
與尋常百姓家中待字閨閣的女兒家並無二致,如她這般傲骨公主,內心深處,依然有著水漾柔情,盼能嫁得如意郎,不枉此生來人世走一遭!
仔仔細細疊起喜帕,小心翼翼收放在袖兜裏,妥帖地藏好,撩開車廂一側小窗簾,寧然往外張望,猝然口中驚咦了一聲,窗外景致映入眼簾,眼前卻無那宮城宏偉的建築輪廓,反倒出現了一片遼闊的原野風貌,人煙罕至的郊外荒野,一隊人馬正枯燥地行於古道,逐漸的、往更加荒涼之處漸行漸遠。
瞧這路線,莫非是要背離了長安,去往父皇的狩獵行宮?
“小欣!”
猛然感覺不妙,寧然急敲車廂壁,放聲高呼,喚得伴駕隨行的貼身侍婢匆忙從隊伍最前方打馬而回,湊至馬車旁,笑嘻嘻地問:“小主子有何吩咐?”
“這是去哪兒?”寧然急問,小欣疑惑地眨眨眼,又犯迷糊了:“昨夜宮中傳令使來報——娘娘命奴婢們今日再陪小主子一道去皇家狩獵場地,獵一頭雄鹿取一壺鹿血,洞房合巹時,也好給準駙馬備下……”語聲漸小,小丫頭燙紅了麵頰,略顯羞臊地低下頭去,卻拿眼角偷瞄小主子,便吃驚地發覺:小主子麵色不對!
“去獵場獵鹿?”一對兒狐媚的眸子,危險地眯緊,寧然意識到母妃突如其來的命令,似乎是刻意將她騙去遠郊。
大喜之日將至,與宮城離得越遠,中途就會存在她無法預知的諸多變故!難道……
想到之前父皇將她賜婚與節度使林昊然,母妃也曾竭力阻止她出降,皇命難違之下,甚至還想出十頂喜轎魚目混珠之事,不擇手段地使絆子刁難,再一看如今大隊伍背離了長安,似要將她遠遠帶離宮城,寧然的心“咯噔”了一下:難道,母妃這一回又要故技重施,使絆子壞了這樁婚事?
先前的節度使林昊然,乃是雄踞方鎮的一方勢力,官階也不低,母妃尚且不滿意,而今這個“丁小郎”僅僅是一介布衣平民,雖掃除軍中亂象有功,但母妃對其並不滿意,隻不過在她麵前一直沒有表現得很明顯,約莫是看出她對“丁小郎”的那番心思,況且是她親自向父皇請賜駙馬,母妃當時什麽也沒說,隻讓她順父皇心意去往靈山祈福。
“難道母妃她……竟是故意支開我?”
糟糕!中計了!
“速速調轉隊伍!”
寧然感覺極是不妙,不知宮裏發生了何事,婚期已迫在眉睫,斷然不能再繞遠路耽擱了回宮的時辰!她麵色一緊,片刻也不耽誤地喝令道:
“務必以最快的速度——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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