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殺破狼
奇怪的是,羿天隻是出於本能地防禦,孤身與狼群作戰,奮力搏鬥中,好幾次分明能重創對手,卻總是下不去狠手,野狼飛跌出去後又齜牙咧嘴撲上來,如此,幾個回合,對手開始喘粗氣時,他也漸漸筋疲力盡。
野狼栽了幾個跟頭,跌得重了,知道痛了,狼的目光裏也開始透露出驚懼、畏縮,它們不再貿然衝上來,反而趴在原地,喘息著,等待體力稍稍恢複。
而狼群裏領頭的頭狼,還在憤怒咆哮,奇怪的是,那種聲音不似撲殺獵物的信號,反而像極了地位受威脅後,奮起決鬥的嘶嚎。
頭狼的地位受威脅,一般來自於外來的狼,或狼群裏更年輕力壯的狼,而它麵前,不過是個人類,隻是這個人類的眼神,以及一些熟悉的本能反應,還有狼敏銳的感覺,都讓它覺得,自己麵臨著威脅——若是不能戰勝麵前這個敵手,頭狼的地位,極有可能保不住了!
嘶嚎聲中,頭狼發動了攻擊,一撥緊接一波,狂也似的猛撲猛咬,雙方身影交錯而過,又反複撞擊在一起,在那驚心動魄的人獸搏鬥場麵下,狼群其餘的成員蜷伏於地,尾巴夾緊,似乎十分緊張地等待著……等到勝負揭曉!
“嗚”的一聲悲號,頭狼渾身是血,又一次飛跌出去,重重跌地,顫巍巍地站起後,四肢抖得厲害,勉強站著,在看到對手一步步衝它走來時,它眼底終是浮出了驚恐與屈服,尾巴逐漸下垂,夾了起來,後退幾步,徹底喪失了攻擊力。
本已精疲力竭的羿天,在瘋狂的纏鬥之下,眼底竟又躥起野性的焰芒,腦子裏“嗡”的一響,猝然刷成了一片空白,隻被一股最原始的力量驅使著,一步步走向負傷屈服的頭狼,出於某種本能的支配,他隨後做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動作——與頭狼的雙目對視,喉頭滾動起低嗥。
四周的野狼,驚懼地騷動了一下,又乖乖地蜷伏下去。
血液似在逆流,心口一陣燥熱,眼神突然變得如狼般凶野,焰芒躥燃,亮得驚人!——羿天突然俯下身,如狼般四肢著地、威風凜凜的站立姿態,封印在體內的一股最原始的力量瞬間如火山噴發般、狂烈噴出!
“嗷——嗚——”
當頭狼般的怒嗥,再一次從羿天喉頭衝出,聲震孤狼峰,群狼俯首戰栗之時,對麵山坡上的李熾神情狂震,與無名氏對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地失聲驚呼:
“是他?!”
直到此時,他們終於認出那初見麵時、就覺得有幾分麵善的少年來了——
“丁小郎”就是當年那個孩子!
那個曾在萬籟村接受無名氏嚴苛訓練、欲培養為頂尖刺客殺手的——狼孩!
那個曾被李熾喻為爐火中千錘百煉的一柄絕世寶劍,不慎丟失了的九年之久的——他手中最厲害的那柄利器!
遺落的“寶劍”,鋒芒再度重現,失而複得的驚喜,令李熾與無名氏都顯得異常激動,凝目緊盯對麵山峰,看著孤身降服野狼的那個少年,二人都不由得心緒激蕩,久久難以平複。
“原來……就是他嗬。”
過於激動之時,二人絲毫沒有覺察到:斜後方,一道人影悍然撲出,搶步到無名氏麵前,挽弓搭箭,瞄準了孤狼峰半山腰上那個少年的身影,就要放箭射殺……
無名氏猛然驚覺,慌忙出手阻攔,李熾轉頭一看,大驚急喝:“住手!”
“公子!這人……”手中弓箭遭無名氏一把奪下,村人打扮、搶步而出的那人,乃是李熾麾下一名死士,此刻,這名死士也上了心火,氣不過地伸手戳指對麵山峰,破口大罵:“姓丁的小子,害得公子棄村而逃,害得村莊被毀,害得大夥兒……”
“住口!”無名氏猛力摔弓,怒喝:“公子未下令,休得擅自行動!”
“可是……”死士還想說些什麽,李熾霍地背過身去,往下山的路徑疾步而行。“還不快快跟上。”無名氏低喝一聲,尾隨公子下山。那死士怔了一怔,終是忍下一口氣,默默撿拾弓箭,悶聲跟了上去。
山坡上一條羊腸幽徑,蜿蜒著通向另一個方向,兩旁半人多高的雜草叢生,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走在這條隱秘幽徑上,與萬籟村背道而馳,逐漸遠離天子兵力分布的區域,李熾又驀地回首,舉目眺望萬籟村,卻見村中已是火光衝天!
相隔十七年,萬籟村又一次遭受大火吞噬,村中屋舍毀於一旦,鎖龍陣也不複存在了……
見公子眉宇間落幾分蕭瑟,神色黯然地看著焚於火中的萬籟村,那死士忍不住嘟囔:“僅憑姓丁的一句話,咱們的村子就毀了,卑職們本以為公子會拉著那小子到匡宗麵前,憑三寸不爛之舌讓匡宗打消疑慮,保全村子……”
聞聽手下人發牢騷,李熾卻也不惱,隻淡淡問了一句:“暴君親自帶兵到諸暨之境,早年與我一般遭遇,被朝廷流放,貶在諸暨的那些人,那些並無二心、老實巴交蝸居在此地十多年的人,你可看到他們的下場了?”
暴君率鐵麵軍主力、京師鐵騎兵衝入諸暨之境,短短一個晝夜,就殺了不少人,在境內沿途砍殺,李熾口中的那些前朝遺民,凡是在匡宗心裏還留有顧忌、猜疑的,統統被殺!——沒有造反意圖的人尚且落得如此下場,公子舍村保人之舉分明是最最明智的抉擇!那死士頓時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無名氏卻擔憂道:“公子麾下那些文人謀士、智囊門客,他們未曾習武,也不知能否從村中順利脫身?”
“既是智囊謀士,若是連自保能力都沒有——”李熾眯眼,散漫一笑,“死不足惜!”
話音剛落,卻見幽徑拐角人影一晃,突然來了幾個人,走在最前麵的一人,屯兵營中的將士鎧甲披身,其貌不揚,人未走近,就先衝著李熾笑開了,遠遠地喊:“公子,卑職回來複命!”
李熾轉身麵對著漸漸走進的幾道人影,看到喬裝成將士模樣的那人時,頷首而笑,而當他看清了那“將士”身後領來的一人時,卻不由得臉色一變,沉聲問:“你怎的將他也帶來了?”
“將士”身後緊跟而來的人,麵貌體態與李熾驚人的相似,隻是此人衣衫狼狽、麵頰刺字,且渾身落滿鞭傷、烙傷,神情頹廢不堪。
“這人怎的還沒燒死在村裏?”作為他的“影子”,李熾本就沒指望這人今日還能苟活下來。
“公子……”影子上前幾步,顫巍巍跪倒在李熾麵前,沙啞著嗓子道:“請公子寬恕卑職所犯的錯!”
“寬恕?”李熾低頭看著他,看到與他驚人相似的那張麵容上,已布滿淚水,他心中隻覺別扭,“平白無故失蹤三日!說,那三日,你到底去哪兒了?”
影子垂頭,咬牙,死也不肯說。
“你不說,本公子也能猜到——是不是進了宮城密道,去見了她?”李熾伸手,猛地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的雙眼,咄咄逼問:“你隻是我的影子,連名字都沒有,還敢對本公子曾經的女人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為了她,背叛主人,你還有臉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