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查身世
羊腸古道上,一縷煙塵滾起,一匹黃驃馬撒蹄子狂奔而來,馬背上衣袂迎風獵獵,一襲青衫的騎士,弓腰伏於馬背,“劈啪”狂抽馬鞭,策馬奔馳。
拂曉之時,青衫騎士策馬衝入明德門,長驅直入,直達天街。
“站住——來者何人?”
承天門重兵把守,兵刃交叉,列陣擋路,將領遙遙喝問由天街飛馳來的一騎。
“石門第八代傳人——石中徠,奉旨入宮麵聖,速速讓道!”
青衫騎士打馬衝向承天門,一麵高聲回話,一麵甩手拋出傳召令,守門將領穩穩接住,查驗無誤後,打手勢示意放行。
兵刃收起,擋路的兵士退避旁側,讓出道來,目送青衫騎士策馬穿過承天門,直入宮城以南。
幾重宮門沉重而徐緩地開啟,一騎飛馳,衝過重重宮門,在第九重宮門內,黃驃馬昂首蹬蹄猝然停下,青衫騎士拋韁下馬,眉宇間流出焦灼之色,疾步走在宮中禦道。
“畫師,您怎的才來!”
內侍省太監總管佘公公一路小跑著迎了上來,一見傳召入宮的男子,二十出頭,身著青衫,貌不驚人,獨自一人走在禦道上也不怎麽引人注意,想必正是那畫匠石謬的傳人——石中徠!
佘公公迎上來,尖細著嗓子急道:“聖上在西泠宮,快快隨咱家來!”
“由石門趕至長安,少說也得一個晝夜,石某連夜啟程、披星戴月,才用了一夜工夫就趕到宮城,不算慢!”而是相當的快了!
石中徠氣息未平,隨佘公公一路疾走,神色間幾分焦急、幾分迫切,還隱隱的夾雜著一絲怒火,像是要迫不及待趕著去揍人,腳下噔噔噔的,就差沒蹬上風火輪。
“可大夥兒都等你一宿了!”佘公公腳下也似生了風,走得要多快有多快,恨不得立馬衝到西泠宮,“畫師來時可有聽到消息?昨日劫公主喜轎、害準駙馬喪命的那個狂妄小子,居然毫發無損地進了宮,在聖上麵前交代身世,親口說是你們石門的人,還說……”
“還說是我石某人的師兄!”早已得到消息,石中徠隻覺胸腹間一股火氣直往上衝,腦門子都險些燒出煙來,心中暗罵:哪兒來的野小子,自稱“師兄”來占他便宜,豈有此理!
“對對對,聖上召你入宮,就為核實那小子的身份。”佘公公壓低嗓子好奇一問,“他說不僅是你的師兄,還與你情同手足,你喚他‘小郎’他喚你‘徠徠’?”
什、什什什麽?徠徠?!
猛然停頓了一下腳步,石中徠在破曉後的春日暖陽下,連打幾個寒戰,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脫口就罵:“你大爺的!”
佘公公嚇了一跳,一邊兒引路,一邊兒斜眼打量起這位其貌不揚的畫師來,聽說——石中徠為人孤僻,常在角落獨處,是個不太引人注意的人,性子更是陰晴不定,極難與人相處,卻有過目不忘的人臉辨識能力,擅長給人畫像,卻不願屈就為宮廷畫師,常年守在石門,安於現狀。
“聽說畫師記人臉的功夫一流?”佘公公一路賠笑,石中徠卻連瞧都不瞧他一眼,隻“嗯”了一聲,也不願與人多交流,孤僻之中,透出幾分畫師墨客的清高姿態。
“那您自個進去瞧!”佘公公聒噪一路,卻是自討沒趣,立馬頓住腳步,伸手往上一指。
石中徠抬頭望去,幾層石台之間一個個階梯攀升上去,翹首可見一座宏偉氣派的宮殿矗立眼前,已然到了目的地,他便獨自一人拾級而上。
提拎著長衫下擺,石中徠幾乎在石階上跑起來,還沒見到那個自稱是他“師兄”的狂妄小子,他已是氣不打一處來——自個兒分明是石門唯一的家主,也是石謬大師生前唯一的傳人,自幼被師父收養在石門,承其衣缽,直到師父臨終,都沒有再收其他弟子!
一天之內,怎麽就突然冒出個“師兄”來?難不成是打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噔噔噔,急上石階,石中徠迫不及待想要衝到那個滿口胡言亂語的小子麵前,一把掐住對方脖子,再狠狠扇他幾個耳光,方能消除心中火氣。
“石門門主——石中徠到——!”
臨時充作政殿的西泠宮外,宮中禦衛肅立,太監高公公迎候在門外,一見昨日傳召之人、今早已然趕到,立馬吊高嗓子往殿內通傳。
石中徠怒氣衝衝來到殿門外,猝然停頓一下,深吸一口氣,抬手整理衣冠,而後舉步邁入西泠宮正殿大門,低頭前行幾步,屈膝跪倒,口中高呼:“石謬弟子,石中徠,拜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片刻,聞得金戈交擊般震得人耳膜生疼的一個聲音,挾天子之氣、不怒而威地道:“平身!”
石中徠起身抬頭一看,西泠宮正殿之上,除了禦前侍衛、宮人太監以及一個刀筆吏之外,就隻有兩個人——身披龍袍、虎軀高居大殿金座之上的,便是那暴君匡宗;站在龍案下方、垂手默立的,則是一個絳衫纖纖的少年。
石中徠一眼盯住了那個少年,卻隻瞧見少年背影,不由得心急,想挪步上前,將此人麵貌長相看個一清二楚,耳邊卻聞得天子垂問:
“你恩師石謬,當年也算是這宮中畫匠,你卻為何不願入宮當朕的畫師?”
好嘛,這頭一句就是在興師問罪了,石中徠心說:伴君如伴虎,自個才不會犯傻來暴君身邊待著,當年的師父石謬不也逃離深宮內苑,閑雲野鶴般的逍遙自在去了麽!
“回稟聖上,小人學藝不精,不及師父當年的三分功力,愧不敢入宮獻醜,免得如當年南郭先生那樣貽笑大方!”
石中徠低頭拱手,說得正兒八經的,那翰林文官伏案一旁,揮毫疾書,筆下摘記得一清二楚。石中徠暗自瞟去一眼,心驚:翰林奉旨,難不成今朝一晤,西泠宮正殿上所發生的事,都要摘入史冊?照此看來,暴君極是在意那少年,也極重視少年的出身背景,並急於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