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布迷障
玉台之上,赫然排列著十頂喜轎,外觀樣式以及顏色,均是一模一樣,令人難以區分!——同樣的琉璃燦珠鑲嵌八角絨蓋、淡金色沉香木雕的轎身、外披紅色半透明狀的輕紗,結著喜花層層輕裹,流蘇飄逸、瓔珞垂墜,風一吹,紅紗浮動如同紅蓮般綻放層層疊疊的花瓣,轎子豎框雕刻精美紋飾、繁複鏤花,鑲金嵌玉,華美氣派。
尤其奪人眼球的,是喜轎下方底板蓮托與琥珀雕塑的百隻喜鵲車駕相連,喜鵲圖騰的琥珀雕塑,仿佛渾然一體、形成車駕底座,陽光照射下,流光溢彩,閃閃奪目。
車駕前玉韁套著一匹神駿之馬,正是進貢的汗血寶馬,油光發亮的紅棕色、四蹄為白,馬首額頭畫有半月狀圖騰印記,十分精神、十分漂亮。
十頂一模一樣的華麗喜轎,固定在十輛一模一樣的喜鵲車駕之上,由十匹毛色高瘦極其相似的汗血馬牽拉,如此驚人的場麵,令所有前來參禮送親之人,看得目瞪口呆。
“公主,請登玉台。”
司儀吊高嗓門唱喏,宮人齊皆跪下,迎著公主步步登上玉台,一名太監打彩杖拋甩紅綢牽引公主往玉台中間走。
寧然不由自主地走到喜轎前,麵紗半遮僅露雙眸,眸光流轉,看那一溜兒整齊排列的十頂喜轎鵲駕,靠得近些,她才猛然發現:那些喜轎幽幽垂掩的大紅門簾裏頭,隱隱綽綽的,似乎藏有人影!——喜轎裏頭坐著人?!莫非都是新娘子打扮的女子?
十頂喜轎,似乎已坐滿了九頂,寧然更是驚異,目光微轉,不知該入哪頂喜轎。
就在此時,停著喜轎鵲駕的玉台四周,突然風聲大作,“嘩啦啦”的,大幅帳子被繩索與長竹竿吊掛起來,瞬間將玉台圍攏得密不透風,隔著大片大片的帳子,外人已看不到玉台內的情景,那打彩拋綢牽引公主的太監便疾步上前,打了個手勢,將寧然的目光引向從右往左數過去的第八頂喜轎,隻有那頂喜轎還空著,等待新娘子挪步入轎。
如此環環相扣的緊湊安排,寧然應接不暇,在太監打手勢、避人耳目的暗示之下,她心中恍然大悟:這是母妃的精心安排!
好一招故布迷陣,想必是要給準駙馬設下障礙,出了一道難題,就看對方是否能破解迷障!
僅僅三天功夫,如意宮就傾力打造出如此驚人的陣仗,這等豪華的場麵,不知世子李戩與準駙馬林昊然,能否吃得消?
十頂喜轎,十個新娘,迷障重重,準駙馬該如何接招?
寧然彎眸一笑,舉步邁向第八頂喜轎,在經過正中間那頂喜轎時,她稍微瞥去一眼,頗為驚訝地發覺:正中間的喜轎似乎大一些,由此更顯出華麗氣派,而且這頂喜轎垂掩的那層門簾,稍薄一些,半透明似霧裏看花,微風一吹,竟讓人瞧出裏頭火蓮之芒簇簇飛揚,那是……“點紅”嫁衣!
這頂轎子裏的新娘子居然也穿了“點紅”嫁衣?!
難道……母妃安排來冒充新娘子入轎的那些替身當中,還藏有一個身份極其特殊的女子?
正中間這頂喜轎在細微處都顯得如此與眾不同,坐在裏頭的“新娘”, 定然不會是區區一個宮娥!
那會是誰呢?
懷揣著驚奇與疑惑,寧然終是入了第八頂喜轎。
司儀司讚唱喏之後,震鑼聲中,太監吊嗓子拖長音高呼:
“吉時已到!起——轎——!”
鼓樂齊奏,爆竹喧闐,大婚盛典的儀仗隊列與送親車駕,偕數百人,於禦衛隨從的護送下,沿宮中禦道,浩浩蕩蕩行往南宮門。
中途停頓下來,隊列中眾人跪地叩拜,朝著天子所在方位,叩首拜別,承天門城樓之上,匡宗與愛妃鎣娘攜手而立,於搭建完善的喜色彩台之上,遙遙揮手,目送公主大婚的儀仗,緩緩出了宮城。
“愛妃,這十頂喜轎、十位新娘,可真難為了駙馬。”匡宗今日氣色不錯,高居城樓之上,衣袂迎風,一派武霸王的氣魄,大手一伸,將愛妃攬入懷,縱目遠望明德門的方向。
“蠻玄子都說‘天命使然’,既然林大人就是阿寧命定的良人,何懼這小小的迷障?本宮信他定能從十頂喜轎之中,一眼認出他的真命天女!”鎣娘柔媚無骨般的、順勢偎入匡宗懷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要是沒這個能耐,挑錯了新娘子,那必然不是‘命定’的駙馬,聖上就將他挑中的人兒賜予他,讓阿寧回到本宮身邊來。”
“愛妃是舍不得嫁女兒了?”美人在懷撒嬌,匡宗開懷大笑,脫口就道:“朕也舍不得哪!”
鎣娘心下暗喜,美目流波一蕩,從城樓上鳥瞰下去,看寧然出降時的喜轎隨儀仗隊列出了宮城,她隨匡宗一道縱目遠眺皇城明德門的方向。
過天街、穿入朱雀門街,衙門區百官齊皆相送,儀仗隊列後方所抬出的嫁妝,綿延長街,那排場比之十裏紅妝更加氣派、更加壯觀!
明德門外,長安百姓早已擠在街道兩側,爭先恐後搶著來圍觀百年難得一見的皇室婚典,京城守備嚴陣以待,將士列陣阻隔人群,街麵上卻已然人頭攢動,盛況空前!
“真是熱鬧啊!”人聲鼎沸,場麵隆重,如此盛況,有些人是斷然不會錯過的,——李熾來了,就在長街一側極不顯眼的茶樓內,看著街道上防衛森嚴,將士人數幾乎超過圍觀群眾,鎧甲兵士手中豎起堅硬盾牌,列隊左右,形成一道銅牆鐵壁,將長安百姓嚴密阻隔在“牆”內。
街旁每家每戶、連同商號鋪子裏,都湧入大批士卒,掘地三尺般的搜查,若有私藏兵刃者,一概羈押。飯莊菜館裏的夥夫廚子,連菜刀長勺、砍柴斧頭都不敢擱手邊,一律收起。
商鋪拒客一日不營生,卻將大門敞亮著,任由官差盯梢查驗,待公主大婚的儀仗一到,圍觀之眾與民居商肆裏的人們,都得麵朝長街,跪地吟誦祝詞,足可見暴君暴\\政之下,長安風氣與百姓現況。
李熾是斷然不會跪迎宮中出列的喜慶儀仗,他躲在官差搜查不到的隱蔽之處——茶樓最頂層上梁與屋頂之間的樓層暗格裏,透過茶樓外牆裝飾形的滴漏孔洞,他時不時地衝街道上張望著。
“來了,公主乘的喜轎就快從明德門裏抬出了!”
作為公子的近身侍從,擔負保護公子切身安危的要職,無名氏寸步不離地職守在旁,密切留意著明德門那頭的動靜。
“來得好!”
等這麽一天,委實等得太久,此時此刻眼看自己所期盼的一些人一些事,即將到來,李熾的心中也有些騷動雀躍,端起茶盞,重又放下,他稍稍欠身,越過矮幾,將眼睛湊至滴漏孔洞上,窺探著街麵上的情景,“無名,你看這條街上,可有異樣?”
無名氏閉了閉眼,沒有去看外麵,隻靜靜感受著外頭吹進來的風,片刻之後,答:“卑職感覺到了……殺氣!”
李熾窺探著人群之中,忽然眼睛一亮!
就在此時,人群裏一陣沸騰,緊接著便聞得官兵厲聲嗬喝,圍觀之人呼啦拉跪下一大片,隻聽鼓樂之聲飄來,宮裏出來的送嫁儀仗,已然由明德門緩緩穿行而出。
迎新娘的接親人馬,在距明德門外三丈之遙,也已排好陣勢,準駙馬林昊然一身喜袍、浴血般紅得紮人眼,昂然高居駿馬馬背之上,千年冰封的冷顏罕見地露出些許興奮,眼角嘴角都在激動地微微抽搐,他早已望眼欲穿,迫切凝視著明德門,靜候公主喜轎的到來!
當寧然公主出降的喜慶儀仗、送親隊列,攜帶嫁妝浩浩蕩蕩穿行明德門,當儀仗中段那十頂喜轎鵲駕赫然出現在林昊然眼前時,不僅是迎親的新郎一方,連同明德門外所有觀禮之人,全都看傻了眼,準駙馬更是臉色一僵,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