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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同門義

  “一別四載,大家……都還好麽?”羿天凝眸看著久違的大師兄,唇邊逸一縷輕歎。


  “不好!”阿焱擦擦眼角淚水,低頭看看自個身上穿的下人的灰布衣衫,嘴裏發苦:“自打來了新掌教,大夥兒的苦日子也就一道來了。”


  羿天伸手,拉著阿焱坐到一旁,回想當年師門盛況,師尊鞫容在時,師兄們混得風生水起、一派風光,再一看大師兄如今的遭遇,不禁感慨萬分:“聽說如今的掌教真人,是昔年與師尊結過梁子的蠻玄子師叔,少不了得給你們吃些苦頭。”


  “可不,師弟你看看我,大師兄我如今混得連個夥夫都不如!”好歹曾是天機觀的頭號大弟子,焱戎隻覺委屈,鼻子一酸,握住小師弟的手,哽咽道:“這麽多年了,師兄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你回來,你倒是說說,這幾年到底去哪裏了,怎都沒個音信?”


  “一言難盡!”羿天輕拍師兄的手背,“若不是病發失憶,我早就該回來看看大師兄的。”


  阿焱一驚,急問:“對了,師弟的病可有好些?”記得師弟多年前就抱恙在身,一直病著,師尊也為此大傷腦筋,遍求名醫名方無果,“當年,尊上不是說宮裏會有人送藥來,可以治好你的病麽?眼下你這病……”


  “沒好!”羿天搖搖頭,“當年出了那樁事,等不及宮裏派人送藥來,我就不得不離開天機觀!離開時,聽說……‘天’字輩的小師弟們都、都……”


  “都死了!”阿焱低頭抹著眼角淚水,“聖上下旨,命馭刺大將軍領兵上山,合圍了靈山,殺盡天機觀中‘天’字輩弟子!”


  當年的天師尊上鞫容,收在門下的一批關門弟子,就是“天”字輩門徒,道號取得極怪,由“一天”到“三百六十五天”,在鞫容出事當晚,聖上突然下旨要殺這批“天”字輩道觀弟子,馭刺將軍連夜領兵衝入天機觀,砍了三百六十三顆頭顱,堆屍如山、血流成河!

  三百六十五個“天”字輩弟子裏,隻逃走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一天”小師弟!


  “一天師弟,當年要不是你當機立斷,讓師兄們連夜趕寫萬言書,假意抨擊尊上,裝作斷絕師徒情分,用以蒙騙聖上,天機觀上上下下千餘眾,怕不是隻死個三百六十三人就能了事的!”


  對這位“一天”師弟的能耐,焱戎是最最清楚的一個,當年尊上鞫容將“一天”師弟藏在竹林陣法之中那片竹舍裏,天機觀千餘弟子都不得擅闖竹林,也都見不到這位“一天”小師弟的麵,隻有身為大弟子的他,日日往返竹林,給小師弟送飯,從而一睹“一天”師弟當年的風采——公孫伯羊的得意門生,天師尊上鞫容最最寶貝的弟子,一個身患絕症的小小少年,遺世獨立般的、被鞫容深藏在天機觀,足不出戶,連觀中弟子都不得輕易入室窺探。那五個年頭,鞫容請了多少名師?細數,恐不下百餘人!有兵法名家,有博學鴻儒,有奇才謀士,有玄法大宗……這些倒也罷了,居然連帝師公孫伯羊也請了去!

  焱戎始終記得,當年被尊上請來給“一天”師弟授業的名士,來時匆匆、去也匆匆,隻留下一句:“吾畢生所學,此子寥寥數月便能悟得精髓,舉一反三,反來難倒尊師,愧難當其師也!”


  那些名士宗師,居然說此子乃鳳毛麟角、曠世奇才!更有甚者,說此子乃是驚世鬼才!

  連尊上也說:“一旦為師出了什麽事,你們想活命,就去請教‘一天’,那孩子自有法子幫本門保全千餘弟子性命!”


  當年,也確實是“一天”師弟,以“千言書、萬言書”之策,救了師兄們的命!

  “可是……‘天’字輩弟子,三百六十三條性命,卻是為我一人而葬送的!”羿天十分清楚:師尊鞫容當年突然招收一批關門弟子,並賜以“天”字輩道號,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為了給羿天一人打掩護,為了不讓人發覺羿天藏身在天機觀!


  至今,連大師兄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羿天,而非“一天”!

  當年的這一批關門弟子,分別起名一天、兩天、三天……直至三百六十五天!除了畫師石謬的傳人石中徠逃過一劫,其餘三百多人,都成了替死鬼,為保全羿天一個人的性命,而喪命在官兵血腥殺戮的屠刀下!

  “隻有你活著,他們才不算白死!”阿焱始終覺得:天師尊上對“一天”小師弟的重視程度,遠超其他弟子!“師兄也堅信,隻要你還活著,師尊的冤屈終有一日能昭雪!”世人都說天師尊上是膽大妄為、忤逆犯上,與匡宗的後宮禦妻虞嬪做了苟且之事,被匡宗雙雙捉奸在床,才招致天機觀當年的血光之災!但他不信,以弟子們了解的師尊為人,鞫容不好女色,一心求道,那夜虞嬪初到天機觀,不知怎麽就摸到鞫容的床上去了……


  朝臣曾私下議論,說鞫容定是踩中陷阱,被政敵左淳良拿下!左淳良幾次三番鬥不過他,此番居然一蹴而就,背後定有謀士!卻不知是哪位高人設下這一盤棋,殺得鞫容措手不及!

  “師兄,我此番來,就是想問問師尊的下落!”自打恢複記憶,記起當年之事,羿天就心如明鏡:當年,石中徠以“三天”師弟的假身份,混在天機觀中,實則是給人充當眼線,打探消息,留意天機觀天師尊上的一舉一動,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闖入竹林一睹“一天”的真容!


  憑著石謬傳授的畫技,石中徠見到他之後,畫了一張他的肖像,傳遞出去,翌日,天機觀就出事了,鞫容獲罪被擒,而他連夜出逃……


  以鞫容的為人,雖無比狂妄,卻不近女色,還不至於給匡宗戴綠帽子,羿天一直有個臆測:師尊當年極有可能是為了保全他,才受人威脅踩落圈套!此番來長安,除了給無名村無辜慘死的村人討還公道、力查真相,他還要找到師尊鞫容!

  隻有師尊,能解他心中疑惑;也隻有師尊,能為他揭曉身世之謎!


  “噓!”阿焱緊張地環顧門窗,側耳聆聽,覺著門廊外頭並無動靜,才壓低嗓子,湊到師弟耳旁,小聲道:“他在宮裏!據說是被聖上鎖進了瀚幽閣!”


  “宮中……瀚幽閣……”


  羿天口中喃喃,心中犯難:隻有進宮,才能見到師尊鞫容的麵?然而,以他的身份,如何進宮?


  “對了,你失蹤這幾年,師尊曾托人從宮中悄悄帶出一封書信,說你回來時,一定要親自拆看!”阿焱說著,從貼身的口袋裏取出一封泛黃的、皺皺的信函,遞給羿天,“方才見你來,我趁著換盞沏茶的功夫,將這封信一並帶來了。”


  羿天接到手,見封口完好,心知師兄也未曾看過,便匆忙拆看,但見信上字跡寥寥,似是倉促間寫下的,一行字,師尊殷殷叮囑之詞赫然在目——與為師晤麵之前,切記隱姓埋名,尤其在長安,切勿透露真名!


  的確是師尊的親筆,羿天看完後,就擱置火燭上,焚燒了書信,耳畔卻隱隱回響著師尊當年那番話:

  “徒兒,為師給你起名‘羿天’,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為師的苦心!”


  羿天這個名字,到底有何寓意?為何不能輕易與旁人提及?——他心中疑竇叢生,看來隻有見到鞫容,才能找到答案。


  “師弟,你回來就好!”猜不到小師弟心裏在琢磨著什麽,阿焱自顧自地興奮起來,“其他的師兄,雖沒見過你的麵,但也一直盼著你快快露麵!隻要你回來,一定有辦法救出尊上,讓師兄們擺脫蠻玄子的魔爪掌控!你可不知道,這些年來,大夥兒心裏無時無刻不在惦念尊上與你,蠻玄子從不把天機弟子當自己人看待,一直提防著,當下人使喚著,這樣的日子,難熬哪!”


  “師兄,”羿天端盞,淺啜一口,風輕雲淡似的問了一句,“你可有法子,幫我拿到一枚通行令?能出入明德門、進皇城的通行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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