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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戳心話

  城樓上重又恢複了秩序,兵士肅立,長矛利刃寒光凜凜,再不聞靈動悠揚的琴聲。


  鳳伶仍呆站原地,追看撫琴少女消失的方位,她眼底逐漸浮出幾分不安:倘若真是寧然公主,那她方才所言,真真是戳了對方的心!


  而今,天下誰人不知——寧然公主即將應天命、奉旨成婚!未來的駙馬爺,卻不知是何人?

  單看“豢龍疑案”中死了那麽多人,百顆頭顱懸於城門,血腥濃烈、慘不忍睹,這所謂“軍中捉瘟神”的奇人,想來並非善類!

  她雖未見著寧然公主麵紗底下的真容,卻也聽聞這位公主乃是傾世美人,身份尊貴,骨子裏必有傲氣。多年前,就有廟堂傳言,說寧然公主“寧娶天下,不嫁俗人”,如此豪情,巾幗不讓須眉,一度令她心折!

  卻不料,而今“天命”壓頂,聖旨賜婚,寧然公主不嫁俗人的豪言,怕是……難如人願!

  回想她適才所言:“姑娘你此生可有良配?嫁與之人,堪與我元臻哥哥比否?”豈不戳心?!


  來長安之前,爺爺曾再三告誡她:初來乍到,不可貿然樹敵,尤其是如意宮的人!

  這下可好,未到長安之前,先引得如意宮的貴妃娘娘心存芥蒂,待到一來這宮城,又與如意宮的寧然公主針鋒相對、別上了苗頭!果真應了一句老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來她接下來要走的路,勢必會荊棘叢生,如履薄冰!


  思慮之間,心緒紛擾萬千,刑台上呆站良久,直到一位公公喚人挽拉輦車稍稍靠近,吊著嗓門衝她喊話:“鳳伶姑娘,時辰到了,您該回去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悵然輕歎,領著那翠衣丫鬟,步步走下刑台……


  ……


  “世子,人都走了,您悠著點快下來吧!”


  玄武門不遠處,那叢矮牆一側,引路太監一疊聲喚著“世子”,伸直了脖頸,仰頭看著躍身站在矮牆上的李戩,麵浮焦灼之色。


  李戩倒是不慌不忙,還在矮牆上站著,嘴裏“嘖嘖”幾聲,自個在那裏回味了一番,突然轉過身來,低頭看著那太監問道:“瞧見沒,這就是刁蠻公主與名門閨秀之間的區別!來來來,你也與本世子講講,這個鳳家嫡女與寧然堂妹,二者相較之下,孰勝一籌?”


  太監無語凝噎,隻在心裏暗罵:你小子是在擲色子押寶開賭看誰贏呢?叫咱家一個當奴才的對公主殿下與鎮國公之女品頭論足?你這不是挖坑給人跳麽?

  “你啞巴了?”李戩居高臨下俯視著那太監,見這閹人竟成了悶葫蘆一隻,他頓時明白過來,輕蔑地哼哧一聲,腳底一使勁,縱身而下,點塵不驚地跳回地麵,站定在太監麵前,倨傲地抬高下巴,恥笑道:“這都答不上?你個沒種的閹貨!”


  太監低頭,咬著牙不吭聲,太陽穴上“突突”跳起青筋。李戩卻在他麵前拎起衣袍下擺抖一抖,將矮牆上粘帶來的粉塵抖到他這個奴才臉上,又“唰”一下甩開衣袍下擺,猶如公雞翹著尾巴顯擺鮮豔的毛色,忽來高亢“打鳴”聲:“鎮國公之女倒是挺合本世子的口味!”


  太監抬手擦擦抖在腦門子上的粉塵,憋悶著嘴兒,肚子裏卻在叫囂:什麽玩意?還能打鳴?天黑打鳴,敢情這玩意悶騷發情了?可憐鳳伶姑娘居然被這麽個玩意看上了……


  “走,送本世子出宮!”李戩突然興致勃勃奔著承天門方向去,健步如飛,確有幾分迫不及待,想要追上鳳伶姑娘的輦車,來個狹路相逢,也好趁機搭訕,相互認識認識,一回生二回熟嘛!


  宮人們挽拉的輦車行進速度不快,李戩料著自個的腿勁一準兒能追上去,哪知還沒走多遠,在個拐彎處,就險些與一人撞個正著,那人迎麵衝過來,及時閃躲了一下,故作驚訝地問:“可是奉仙堂兄?”


  李戩聞言一愣:誰呀?怎知他幼年曾憧憬仙家而自號“奉仙”?趕忙抬眼一看,撞上來“巧遇”的人,竟是祁王李璣,他略感意外,脫口道:“二皇子?你怎的……”


  “母妃壽誕,璣兒才得機會入宮,巧遇堂兄。”祁王稍早前得到宮中眼線傳來消息,知悉這位奉仙堂兄正在距北宮門不遠處“看戲”,他便逮著機會,匆匆趕來,瞄準了對方往這拐角處走來,便急衝出來,假裝巧遇,一口一個“堂兄”地套起了近乎。


  “德妃壽筵?”李戩上下打量著這位二皇子,雖然對方年紀比他小,但是年少老成,尤其是五官容貌與匡宗確有父子相,皮相上瞧來比實際年齡大些,分明是個內斂沉穩的人,卻急衝出來刻意討好搭訕,葫蘆裏不知賣的什麽藥?——對於主動來示好的人,李戩一概存有戒心,張口就問:“宮中怎不設宴?聖上怎不……”


  “母妃為人處事低調慣了,更不喜大肆鋪張。”祁王心性內斂,見對方貿然一問,踩人痛腳似的,已是萬分不得當,他偏就不來氣,照樣溫吞著語調,端著笑臉,仿若遇見至親友人、一個勁地寒暄:“璣兒與堂兄一別四載有餘,甚是想念,堂兄若是得閑,可否到舍下一敘?”


  敘什麽?敘舊?李戩皺了皺眉,心想:一別四載有餘?可是四年前,我與你交情不深哪,一上來就叫得這麽熱乎,你二皇子不做,改當老鴇虔婆去了?想在路上強行拉客?

  “我說……二皇子哪,”李戩皮笑肉不笑,“能不能別叫我奉仙堂兄?你這一叫,我當自個是走錯地兒了,渾身都不得勁!”何止不得勁,簡直是肉麻兮兮,讓人受不了!


  “這……”祁王還是端足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的親熱態度,順風轉舵:“那小弟該叫堂兄你……”


  “世子!”李戩回得極快,“自家人就叫小王爺。”


  小王爺?那不是“自家人”叫的,而是“自家奴人”叫的,祁王又不是鄂親王府上的奴役,李戩居然口出此言,簡直是沒把人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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