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冒雨來
轟隆隆——!
雷聲轟鳴,一道道閃電撕裂蒼穹,狂風暴雨驟然襲來,白茫茫的雨簾模糊了視線,天地間混沌一片。
晨鍾早已敲響,長安城四座角樓吹響畫角,辰時未至,城門已開,明德門重兵把守,凡入內城者,須攜帶通關文書,通常由地方衙門開具,文書上詳細介紹了來帝都之人的身份背景姓名祖籍,比之尋常的“路引”更嚴苛些,沒有這一紙通關文書的外鄉人,不得進入京畿重地。
不僅長安內城,連商肆居民所在的外郭城,城門守備也十分森嚴,入城來趕集的貨郎小販,都得嚴加搜身盤查。
自軍中叛變、及宮城政殿遭天火焚噬之事發生後,朝廷就下令長安城入夜宵禁,想進入長安的人都必須攜帶通關文書,長安百姓家中不許收放武器,刀槍棍棒之類的,私藏兵器者,一律下牢收審。
不止進城,出城時也得搜身,帶出些物什也得嚴加盤查,以往進京來的小販,都得在城門處繳稅,苛稅之下,小販望而卻步,長安店鋪商肆盈收大不如前,卻有官商勾結者,暗中運作,壟斷商機,更是大發不義之財。
挑擔來賣菜的小農,常常是進不得城門,就遭惡霸橫搶了滿擔子的菜,還被揍個鼻青臉腫負傷而逃,城中百姓買點兒菜還得多花幾個銅板兒,是敢怒而不敢言。
長安城裏除了霸市欺民的惡官地霸,能撈得盆滿缽滿,剩下的就是那些酒色風月場所,一派紙醉金迷!
紈絝子弟聲色犬馬,更有頂著官帽子來狎妓開賭的老少爺們揮金如土。帝都之中貴胄門閥確實多,天子施暴\\政,而臣子多讒佞,阿諛奉承、趨炎附勢,獐頭鼠目乃求官。
不論外頭貧民起義如何鬧騰,長安城裏依舊是粉飾太平,除了城中守備越發森嚴之外,倒也看不出一絲亂象,或許,隻是藏得太深,隻在角角落落,官兵疏忽之處,多有密探眼線搞些小動作,暗中蓄謀。
長安上空陰雲密布,風雲色變。
今晨這暴雨一來,行人更是稀少,長安外城最繁華的大興街市井之中,馬蹄聲驟起,擂鼓般的急促,——大清早竟來了一撥人馬,銀甲披身、形似府兵的兩列護衛,簇擁著棕色烈馬上披鬥篷的年輕男子,策馬旋風般疾馳而至,擦邊兒撞翻了路旁搭涼棚遮雨的貨攤,驚得三三兩兩的路人抱頭急躲,紛紛辟易道側,讓這幫策馬馳騁的蠻橫之輩穿街而過,直奔城垣南麵三道城門中擁有五個宏偉門洞的明德門。
城門守備慌忙急湧上前,拔刀正欲阻攔,但見來勢洶洶的這撥人馬,絲毫也未停頓,當先開道衝過來的一名銀甲護衛,在馬上亮出令旗、手中高舉,大聲嗬喝:
“祁王駕到,還不快快閃開!”
守備兵士聞言,趕忙收起手中兵刃,退到城門兩側,衝著祁王的旗幟,齊刷刷跪地相迎:“恭迎祁王殿下!”
兩列銀甲護衛簇擁祁王坐騎,長驅直入。
※※※※※※
長安城分外城與內城,內城又分皇城與宮城。由明德門進入官衙區的皇城,自南而北平鋪著一條筆直大街——朱雀門街。穿過這條街道,便可直達宮城。
承天門內,遙望六宮之中的容華宮,張燈結彩、一派喜慶,——今日乃是德妃娘娘(容華夫人)的壽誕,身為二皇子的祁王殿下,自是得早早入宮來,攜帶貴重禮品,親賀母妃壽辰。
隨行的府兵不得入內,銀甲護衛便停馬於宮外,卸下兵器,席地而坐,祁王隻帶兩名貼身隨從,命二人手捧紅綢蓋的禮品匣子,先往母妃容華夫人住處,待父皇下了早朝,還得以兒臣之禮再去拜見,問安。
就在去往容華宮的途中,行經儀坤宮與如意宮之間的那一條夾城複道,佝僂身子給祁王殿下打傘的宮中太監,猝然停下腳步,雙膝一軟,砰的跪了下去,於道路一側伏地叩拜。
隨同祁王一道來的兩名隨從見狀,不由得一驚,心知宮中太監奴性大,見了主子們就得下跪行禮,卻不知自個兒要不要跟著跪下?二人慌忙瞅向主子,等主子示意。
祁王停住腳步,撩起鬥篷帽簷,抬眼一看——八個宮人抬著一頂肩輿緩緩行入夾城複道,輿上羽蓋遮擋雨水,兩側掌燈宮婢隨行,最前方開道之人,正是如意宮的沲嵐姑姑,倚坐在肩輿之上的少女、潔白輕紗遮了半副花容,麵紗之上僅露一對兒水靈忽眨的眸子,眉梢兒挑著幾分冷傲,眸子裏卻隱了狐般狡黠之芒,身上換一襲宮廷盛裝,襯得窈窕身姿,透幾分明豔華貴氣質。
祁王暗暗打量這少女時,對方也正轉眸看向他,見他鬥篷披身,行色匆匆,眉目之間竟有幾分酷似匡宗,卻少了匡宗的暴戾與霸氣,多了幾分內斂的縝密心思,少年老成般的,喜怒不形於色。
二人對望一眼,均認出了彼此,祁王李璣麵露微笑,點頭以禮:“璣兒見過皇姐。”
“二弟不必多禮。”寧然麵覆輕紗、眉眼彎彎,語氣淡淡,也不知她見到這位二皇子時,心情是好是壞,隻打了個招呼,就絲毫不作停頓,讓宮奴抬著肩輿,入了如意宮。
直到肩輿消失在視線範圍,打傘的太監才起身,訕訕看向被他冷落在旁的祁王殿下,慌忙將傘遮上,擋一擋雨,惶惶賠禮:“奴才該死,讓祁王您淋了雨。”
“無妨。”祁王擺擺手,語氣溫和,狀若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皇姐這是打哪兒回來了?”
太監哈腰忙答:“聖上讓公主殿下賦閑幾日,前幾日殿下便去了獵場行宮,騎射遊獵。如意宮的人陪同前往,不知怎的竟讓公主殿下受了點皮外傷,聖上得知後,十分擔心,命人去接殿下回宮,在宮門外抬輿迎候。”
祁王“哦”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麽,緊隨其後的兩名隨從卻麵露忿忿之色,待到他們入了容華宮,打發走了這個引路太監,由容華宮的一位姑姑迎著,走在曲廊上時,那兩個隨從終究忍耐不住,相繼開口為主子打抱不平:
“依照禮製,皇子才能被人尊稱為殿下,本朝真是破天荒了,區區一個公主也得讓人喚作殿下,還擺那麽大的譜,算個什麽東西!”
“二皇子進宮還得自個走著來,衣裳都被雨給淋濕了,憑什麽如意宮的人就能搭個肩輿,舒舒服服的進?小的看她也沒傷到哪,又不是斷了兩腿不便於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