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桃花劫
翌日。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來。
丁小郎悠悠轉醒,睜開眼時,看到小窗一側,碎花簾子飄起,明媚春光透窗而入,陣陣花香撲鼻,陽光鋪滿了整間屋子。
明晃晃的光線,刺痛眼皮,等適應了光線,他坐起身來,覺著有些力氣了,就掀了帳子,趿鞋下床。
腳步略顯虛浮,他低頭、細喘幾口,待眼前冒的金星散去,踱步,靠向窗邊,放眼眺望窗外景致——
花園裏,春花爛漫枝頭,清風徐來,紛紛揚揚的花瓣,灑進窗來。
掌心接來一片花瓣,桃花灼灼之色,燃在白皙掌心,沾得一縷花香。
看著掌心裏的花瓣,他忽然想起那紫衣少女,這些時日,幸得她收留照顧,昏迷之中,猶能感覺到如親人般的嗬護,他平生頭一遭,對個陌生的女子,心中滋生了無限的好感。
隔窗而望,目光遊弋於花園的角角落落,卻,遍尋不到紫衣少女的蹤影,丁小郎的眉宇間,浮了焦慮之色——他想盡快回村裏,看一看……
雖說人死不能複生,但,他想回去,親手殮葬村民們的屍骸,讓他們入土為安。
不能……
絕不能……
讓鄉親們死得不明不白!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為什麽?
那一夜,闖入村中大肆屠殺的人,究竟是些什麽人?為什麽要對手無寸鐵、老實巴交的村民痛下殺手?
如此殘忍的殺人屠村,誰能告訴他是為什麽?
善良的村民何其無辜!
他若不能查清真相,為慘死的親人們,討還一個公道,阿爹、太公他們,又怎能瞑目於九泉之下!
回去!
迫切地想要回村去!
披衣,他推門而出,正要離開這裏,沒走幾步,忽然腳下一頓,想到那紫衣少女好心救了自己,他卻這樣不告而別,委實不妥。
無奈,折了回來,等待此間主人的出現。
他心有牽掛,自是焦急萬分,獨自在小園徘徊,思忖著:該如何報答這救命之恩?
不知不覺,繞到了屋後,抬頭就見一口水井,井邊有桶子、繩子,不遠處還有個瓦缸,缸裏的水已見了底,在家中習慣幫老爹打水清掃的他,忍不住走過去,用繩子綁了桶,往井中打水,倒入缸內。
忙起來,比閑著想事、越想越慌的好。
他咬牙,埋頭打水、提桶、倒水……
……
“哎、你在做什麽?”
姚紅來時,恰好看到這一幕景象——不在屋裏老實待著的病人,卻在屋後打水,幾桶水打上來,缸裏的水半滿時,病弱少年似是用盡了力氣,坐在井沿,歇了口氣。
“你來了。”
一片亮紫映入眼簾,丁小郎抬頭,看到她時,竟有些緊張,心跳急促了幾下,略顯慌張地道:“我見瓦缸裏的水沒了,就……”
“這些粗活,怎能讓公子來做?”姚紅臉上有一絲異樣,又飛快地掩飾住,嬌笑著上前,從袖兜中取出一塊絲絹,靠近些,給他擦汗。
丁小郎一怔,想往後躲,後麵卻是那口水井,坐著半仰了上半身,她倒趁機挨過來,靠得更近,低頭給他擦拭額上的汗珠。
心頭怦怦一陣急跳,他幾乎是屏息在那裏,僵著身,緊張地感受著她指尖有意無意的碰觸。
綺羅香縈繞鼻端,他隻覺麵頰燙紅,渾然不似與小蠻相處時的自在,對方指尖撩帶的溫度,由額頭直透心坎,心跳,有些亂了。
前幾日,昏睡中感受到的、女子獨有的溫柔與嗬護,讓他莫名的、對這位紫衣少女有了份親切感,此刻,她靠得如此的近,他在緊張中,體會到從未有過的一種異樣情緒,悄然滋生,怦然的心跳鼓動在耳膜裏,連著耳跟子都燙紅了。
“病未痊愈,公子還是先回屋歇著吧。”將這少年緊張羞澀的模樣,盡收眼底,姚紅越發輕柔了聲兒,道:“來,我扶你進屋。”
“姑、姑娘,”丁小郎猛地回神,站起,燙紅了臉,喃喃道:“我不是什麽公子,我叫丁小郎,是那村……”
“村?什麽村?”姚紅目光閃爍,有意打斷他,並不想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想告訴他,自己叫什麽名字,隻是故作恍然地道:“哎,我想起來了,上回出門,途經一個村子,見你倒在地上,還有口氣在,就將你救了回來。這是我家中別院,從花園出去,那一大片的,假山流水、亭台樓閣,都是我家的,這山莊可大了,你一人不要出去亂逛,免得迷了路。”
“姑娘,”他眼中幾分感激,“救命之恩,實在無以回報!我隻想、隻想盡快回村裏……”
“那村子,早被人燒了,你回去能看到的,也隻是一片燒焦的廢墟罷了。”
姚紅眼中飛快閃過一絲不悅,顏麵上卻溫柔依舊,柔聲勸道:“況且你這身子骨還虛著,我既已救了你,又怎能由著你折騰自個?跑去了那村子,怕你又挺不住倒下!不若,就在我這裏好生歇養,旁的事,過些時日再從長計議吧!”
村子被燒了?!
丁小郎腦子裏嗡的一響,炸開了似的,煞白了臉色呆坐在井邊,已然聽不到她在說些什麽,隻顧沉浸在悲痛之中,連她什麽時候悄悄走開了,他也渾然未覺。
姚紅在他悲痛欲絕的時候,抽身離開,委實沒了耐心、再去勸去安慰,她本就不是一個會顧及到旁人感受的人,隻想著如何做成一件事,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隻要能達到目的,哪怕是用些手段,說些違心的話,又有何妨?
隻不過,她此刻已有些後悔了:救下這個村野小子,到底是對還是錯?
眼下的他,連打水都顯得十分吃力,這病,像是極難有起色了……
那……還要不要繼續留著他?
她悶頭想著事,心裏窩了股無名火,一路奔回到自個房間,砰的一聲,猛力推開房門,衝進房去,一把抓起桌上茶盞,猝然往地上猛摔。
乒哩乓啷的聲響中,杯盞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她猶不解氣,又一腳踹翻了凳子,擊掌在桌麵,使著大小姐的驕橫性子,口中罵罵咧咧:
“可惡!照顧那小子這麽多天,還這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
這輩子,從來是旁人來伺候她,讓她去伺候個野小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不說,還不知管不管用!
這小子眼下是滿心惦念著那破村子裏的破事!
他要是再這麽個樣子,看她不活活撕了他,剝皮抽筋,給爹爹繃一張人皮鼓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