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賭一心
亦堇倒是正好趁著這個好機會沉沉地睡了一覺。及至傍晚方才張開雙眸。
便看到一臉焦慮的阿史那峻柏正守在床前。知道至少目前他已放下了幾分對自己的戒心。佯裝昏沉地皺了皺眉，然後輕聲問道：“我，我這是在哪啊？”
阿史那峻柏聽聞立時喜上眉梢，一把將亦堇緊緊抱住，頭埋在她發絲間低低說道：“太好了，這次老天把你還給我了。”
亦堇此次雖是設計接著吉雅汗妃的容貌來取得阿史那峻柏的信任，但見他此刻如此情深模樣，心中也還是不禁動容。看來那名叫吉雅的女子及時已經去世，卻永遠留在了最愛之人的心中。不過卻努力掙開阿史那峻柏，作出驚慌失措的表情說：“你是誰？”
阿史那峻柏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並不是心心念念的吉雅。他神色恢複了些：“你不是一直在找本汗麽？”
“你，你，你就是突厥大汗麽？！”亦堇“驚喜”道。
阿史那峻柏點頭。
亦堇便趕緊掀開被子下床，跪倒地上說道：“民女有一事想求大汗成全。”
阿史那峻柏見到亦堇突然的舉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解道：“何事要本汗幫忙？”
“民女乃是揚州人氏，這次因為聽說姐姐就要遠嫁去突厥，才偷跑出家門來到京城，想見姐姐最後一麵。不然。此後天各一方，隻怕，……，今生都無緣再見了。”說道後麵亦堇語氣哽咽了起來。
“姐姐？遠嫁？”阿史那峻柏重複著，這才反應過來，縱使他素來有勇有謀，卻也沒曾想到世事巧合到這個地步：“你姐姐是若櫻？？！”
亦堇頷首。
阿史那峻柏細細端詳亦堇麵容，方才隻顧聽她說話，卻忘記深究為何她會和吉雅長相如此相似的緣由了。現在看來，她竟是若櫻的親妹妹，那她和若櫻長相都像吉雅就順理成章了。而且，眼前女子雙眸中的純粹星光比起總是溫柔不語的若櫻，確實更像昔日靈動的吉雅。
他一時思緒萬千。
亦堇卻接著說道：“姐姐在宮中，我不過是一介民女，根本進不去。後來聽人說，大汗住在這附近，也時常出來，我這才想興許大汗能夠讓我見到姐姐。”
雖然亦堇提出的要求在一般人看來十分大膽，但她卻沒有絲毫怯弱，坦坦蕩蕩倒有種自然英氣流露。
“你先好好休息。此事本汗稍後再答複你。”阿史那峻柏意味深長留下這句話便揚長而去。
使館議事廳中，各位突厥使臣早已按耐不住，阿史那峻柏一進來，便紛紛用不解的目光看著他。
那摩性格直爽火爆，便也不顧君臣之節，脫口問出：“大汗，剛剛那女子？怎麽會和已故的汗妃長得這麽像啊？”
阿史那峻柏坐定後淡淡道：“你們知道她是什麽身份麽？”
眾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大汗到底葫蘆裏在賣什麽藥，競相搖頭。
阿史那峻柏見狀說道：“她是顏若櫻的妹妹。此次是聽說親姐將遠嫁突厥和親所以冒險從家中溜出想入宮見麵。不過因為被侍衛阻攔，所以才找到我這來了。”
“怪不得，這女子和那柔貴嬪都那麽像汗妃。不過，那摩看來，這個女子更像。哈哈。不知道大汗準備什麽時候送她進宮姐妹敘舊？”那摩大大咧咧地說道。
這時一位年紀稍長的老人站了出來，沉聲道：“老臣倒覺得大汗不應送這位姑娘入宮。”
阿史那峻柏挑眉問道：“哦？科多，你有何看法？”
原來這位老臣正是突厥三朝元老科多，隻見他不緊不慢地道：“之前大汗因為偶然見到那陵朝的柔貴嬪與吉雅汗妃相似，所以寧願罔顧她已是人妻的事實也執意要她前去和親。後來，更因為她身中劇毒，為了救她，更是打算待和親之日接她出宮後，直接帶她前往宸國解毒。為了救得此女一命，先是執意娶之，後又要背棄與陵朝盟約。老夫雖知此舉將會讓突厥陷入不仁不義、極其危險的境地，卻也明白一個和汗妃如此相像的女子在大汗心中的地位。何況，老臣深知大汗一旦做了決定便不會輕易更改。”
一席話說得在座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其實這些突厥大臣們不是對阿史那峻柏想娶柔貴嬪之事沒有異議，隻是不敢激怒阿史那峻柏才都緘默而已。
阿史那峻柏又如何不知，他聽後未知可否，示意科多繼續說下去。
“大汗，如今形勢卻大不相同了，可以說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日所遇女子比起那柔貴嬪更像吉雅汗妃，而且又非皇妃。如果大汗改娶她為汗妃，不僅皆大歡喜，也不用再顧慮柔貴嬪所中劇毒一事了。”科多笑道。
“這……”阿史那峻柏其實早在看到亦堇倒在他懷裏的那一刹那，就仿佛再次找到吉雅在世時的悸動。科多說得沒錯，若櫻雖然也很像吉雅，但眉目間卻承載了太多的情感。而亦堇，則像是不受世俗沾染的一張白紙。可是……
正當阿史那峻柏躊躇之際，突然大殿中響起一個聲音：“我姐姐中毒了？！”
眾人循聲望去，一身白衣的亦堇赫然立在門口。
縱然一向英明威武的阿史那峻柏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亦堇說完便跑了出去。
府邸水池旁邊，阿史那峻柏輕聲走近：“姑娘。”
亦堇回頭，卻已換上一副淒然的麵容：“剛才，你們說的都是真的麽？”
阿史那峻柏沉默地點點頭。
亦堇緊接著目光直視阿史那峻柏說道：“那大汗的意思呢？也預備不管姐姐的死活了嗎？”
阿史那峻柏見亦堇是介意科多的“李代桃僵”之計，看著眼前熟悉的麵容，不免一陣語頓。
亦堇卻冷笑道：“虧我還一直以為突厥大漠的男兒們都豪爽直率，沒想到竟是這等背信棄義之徒。本來我聽說姐姐和親時心裏一陣難過，知道她是自願時心情才略微平複。若姐姐願意，那無邊草原總好過禁錮宮中一世，卻不料堂堂的突厥大汗會是不顧已有婚約女子死活的絕情之人！”
阿史那峻柏沒想到亦堇瘦弱的身軀竟全然不似若櫻般委曲求全，那樣的淩厲，倒有草原兒女的風範。雖說阿史那峻柏此刻的確對亦堇動心了，但他也是一代梟雄，豈會真的不顧若櫻死活。不過，他此時竟被一個小姑娘指著鼻子罵，麵色自然也好看不了。
沉默片刻後開口道：“在你眼裏，本汗是這樣的人嗎？”
亦堇淡淡道：“我從來隻相信我看到的。何況，民女也隻是希望大汗能夠念在和姐姐相識一場的份上想想辦法。”
阿史那峻柏越發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有味道，像一本值得深讀的書籍。開口說：“既然你方才都在門外聽到了，那你也應該清楚。我若娶你姐姐，幫她解毒而轉與宸國結盟的話，也會背上不仁不義的罵名。”
話已至此，亦堇自然也明白了阿史那峻柏的意思了。早在她決定接近阿史那峻柏那一刻便料到會有這個結果，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阿史那峻柏對這張麵容的舊情為自己的賭局多贏一些籌碼。
“是。民女亦是率性之人。如今困境，若民女願意替姐出嫁，大汗意下如何？”亦堇一字一句道。
這個女子的果敢已經超出了阿史那峻柏的想象。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亦堇。雖然這個結果確實是他內心深處所希望的。
“你心甘情願隨本汗去突厥？”他忍不住確認一次。
“自然不是。親人性命尚在旦夕，民女怎會獨享榮華？”亦堇麵色凝重道。
阿史那峻柏雖然麵對亦堇早已失了往日的分寸，但畢竟也是個聰明人，聽完這句話便明白亦堇是想用自己的心甘情願和親來換得他替若櫻爭得解藥。
“民女所說方法雖未能完全解決那個老人所說的幾點忌諱，但至少大汗不必背上強娶他國皇妃之名。相反，兩國臣民都會稱讚大汗不注重身份，願娶一介民女的誠意。”亦堇侃侃說道。
“好。本汗答應盡力保你姐姐性命。”阿史那峻柏擲地有聲道。“拿到解藥後，你便要隨我回突厥。”
亦堇鄭重點頭。
她知道麵前有這一條更加難走的路，但是有時候隻有置之死地才能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