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安陽城下
天剛剛破曉,世界還處於一片將明尚暗的時候,羑裏城的大門就打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朝陽還未升起之時,就踏著整齊的步伐出城。
最前頭的是管亥,乃為先鋒大將,領兩千先鋒軍,順著曠野上的官道一路疾行,先登探路,朔典明形。
緊接著就是楊奉、武安國的前軍,其實楊奉並不是校尉,而是中郎將。
包括李樂、韓暹、胡才,四個白波軍將領,級別都不低,在洛陽的軍隊序列當中,僅僅比朱儁關羽低一兩級,和趙雲管亥是同一級,比武安國、徐晃、韓浩這些校尉級別還高。
這是因為他們是自帶軍隊投靠的朝廷,白波軍當年擁眾二三十萬,是一股很大的勢力,在當時的環境下,毅然決然與朝廷站在一起,屬於雪中送炭,因此劉虞在登基之後,也給予了他們很高的回報,不僅讓他們的家屬擁有大量田地,還提高了他們的級別。
而且這些年洛陽的主力軍隊,也是多靠白波軍,原本朱儁早年還有一部分兵馬,但這些兵馬是河北郡兵,早年被朝廷抽調,跟隨朱儁北上雁門與休屠各部作戰,後來朝廷被董卓霸占,天子罹難,這些兵馬又跟著朱儁去關中討伐董卓。
董卓失敗之後,司隸最多的時候擁有十多萬大軍,光白波軍就有十多萬,還有朱儁擁有的兩三萬河北郡兵以及當時陳暮率領的兩萬左右的青州兵,擠擠攘攘,兵員素質與各年齡段良莠不齊,濫竽充數者不計其數。
由於當兵的太多,司隸那個時候又是一片殘破,糧食嚴重缺乏,需要從青州調派,因而在朱儁與關羽的主持下,開始淘汰老弱,精簡人數,然後在河內河南等地屯田,讓老弱及家屬耕種田地。
緊接著冀州王芬叛亂,與司隸敵對,那些河北郡兵擔心如果跟著朝廷與冀州作戰,王芬會威脅他們家屬的生命安全,因而聚眾起來,找到朱儁要求解散軍隊回歸故裏。
朱儁怕他們造反鬧事,不得已,隻好解散了他們。如此一來,早期洛陽的軍隊班底構造,就隻剩下精簡後的白波軍以及陳暮留下的那兩萬青州軍。
白波軍人數較多,占據了主體,為了安撫他們,朝廷自然要籠絡一番。又利用青州軍鉗製,不至於讓白波軍起驕縱之心。
如此多年下來,整個司隸在河內與冀州前方對峙的一線部隊,就差不多隻剩下六萬。
再把各地郡兵二線部隊算上,也不到十萬。
所以當初在盤算青州四個檔次的將領時,其實是沒有把白波軍將領算進去,因為他們並不是效忠青州,而是效忠朝廷,屬於朝廷目前依仗的嫡係部隊。
朱儁和關羽都帶著他們打過仗,所以才跟著二人,但如果這兩個人真要算的話,他們大概率還是會聽從朱儁的命令。
前軍是楊奉為主將,武安國為副將,領五千人,在先鋒軍之後,浩浩蕩蕩往北而去。
在前軍後麵,自然就是中軍,有一萬四千人,關羽為主將,身邊又有關平、李樂、韓暹以及大小其他將領,陳暮也在其中,由鞠義率領玄甲重騎跟在身邊,乃為大軍主力部隊。
後軍五千,又護送輜重、輔兵、糧草、工匠、器械,算上大量輔兵的話,後軍有兩萬多人,但輔兵形成不了戰鬥力,因此實際戰兵其實不過兩萬六千。
這樣一支軍隊進攻防守嚴密的安陽顯然不是明智之舉,但戰爭打得也不是人數,如今洛陽軍奪回羑裏城,打跑顏良文醜,殺死七八千人,俘虜了近兩萬,嚴重打擊了袁紹在西麵戰場的士兵數量以及軍隊士氣。
打仗其實往往打得不是人數,而是士氣。曆史上袁紹和公孫瓚之間數次發生戰鬥,當時袁紹隻有幾萬人,公孫瓚卻有十多萬大軍,步兵有七八萬,騎兵也有兩三萬,可謂是兵強馬壯。
結果界橋一戰,公孫瓚作為主將被鞠義擊破,十多萬大軍瞬間土崩瓦解,最後在巨馬水之戰才勉強扳回一城。可見人數的多寡,並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絕對因素。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比如士兵精銳程度,士氣是否高昂,及戰爭中其它客觀條件等等。
現在關羽軍別看隻有兩萬六千人,而安陽城內人數不下三四萬,再加上內黃繁陽鄴城等地布置的,袁軍在西線的防禦兵力能達到八萬以上,但就跟官渡之戰時,曹操的總兵力明明能達到八九萬,卻隻能用三萬人去對敵是一個道理。
當時曹操四麵皆敵,他隻能被迫用一半以上的兵力去防禦劉表、孫策等人,如曹洪在宛城,滿寵、李通在豫州,臧霸去青州,樂進、李典防衛許都,夏侯淵、荀彧在後方督促糧草,導致分兵嚴重,正麵兵力不足。
如今的袁紹也一樣,北麵幽州,東麵青州,西麵洛陽。他要防守的地方實在太多,這就導致袁紹也不敢把所有兵力全部調集過來圍剿關羽,否則魏郡腹地兵力空虛,鄴城就處於危險境地。
因此別看袁紹總兵力遠超關羽,但正麵戰場上相碰的時候,兵力一定相差不大。關羽兩萬多人去進攻擁有差不多四萬守軍的安陽,直接對壘的話,實力並不算懸殊。
兵馬浩浩蕩蕩北進,蕩陰到安陽實在太近了,不過二十多公裏,早上出發,下午就到了。曠野上一望無際,外麵有不少袁軍崗哨、遊騎、斥候,發現了洛陽大軍殺來,急急忙忙向城中稟報,安陽城內立即如臨大敵,無數士兵蜂擁上了城池,準備作戰。
此時安陽城內的守將正是顏良文醜,河北四庭柱,高覽張郃在北麵防禦幽州,袁紹親自領軍前往清河國去了,顏良文醜素有武力,因而被留下來對抗關羽,而城中有逢紀、閔純為軍師,同時讓長子袁譚及謀士荀諶鎮守鄴城。
顏良文醜逢紀閔純等人得知消息,匆匆忙忙來得城上觀望,就看到敵人大軍緩緩抵達城外,先鋒軍與前軍在離城池約三裏之處列陣防禦,中軍則正在列陣,後軍同樣抵達,卻是在修築營寨,建造堡壘。
“可惡,那關賊居然還敢追出來,真當我冀州無人否?”
顏良惡狠狠地盯著城外“關”字大旗,右手狠狠地在城牆上猛地一拍,目光中似乎能噴出火焰來。
上次羑裏城一戰,他不僅兵敗,還被關羽三招差點斬殺了。此戰之後,袁紹雖然沒有對他進行懲罰,但在冀州軍中他幾近淪為笑柄,因為他以前自詡勇冠三軍,卻如一個雜兵一般差點被秒,屈辱之心足以讓顏良對關羽充滿殺人般的仇恨。
閔純看著城外正在熱火朝天開始原地結營,就提出建議道:“顏將軍,他們才剛到,現在營寨還沒有修起來。而且敵人奔波一日,必然疲倦,我軍以逸待勞,不若殺出城去,看能否將他們擊潰?”
殺出城去?
這個提議頓時讓顏良猶豫起來。
仇恨歸仇恨,可上次差點被殺,也讓他心有餘悸。
幾乎快成為了一個心理陰影,這些日子顏良做夢都是那一刀當頭劈下。
最可怕的是,這幾日練武,他發現自己的手經常忍不住顫抖,看到大刀的時候,心中充滿恐懼。
這是一種心病,練武之人本就奮發向上,如烈火烹油,一往無前,若是多年苦練,被人三招差點殺死,足以讓人懷疑人生。
心病還得心藥醫,顏良反思許久,他才明白,如果要想解決這種心病,就要勇敢地再一次麵對那個青袍長須的中年男人,向著他,再次揚起自己的大刀!
可是…….
敢嗎?
顏良在心中問自己。
那一瞬間接近死亡,讓他在麵對關羽的時候,隻有恐懼。
哪怕是在城中,看到城外的關羽殺到了他的城下,他也隻敢無能咆哮,一旦隨軍軍師說出擊,反而讓他內心遲疑起來。
現在,他真的已經做好了再次揮刀與關羽大戰的覺悟了嗎?顏良忍不住在心中對自己發出提問。
猶豫片刻,他轉頭對逢紀說道:“逢主事,你覺得呢?”
逢紀自然不知道顏良內心的掙紮,觀望之後,說道:“關羽以前軍和中軍為屏障,已然列陣,想要突破卻是不容易,不過卻是可以試探一番,他們騎兵較少,將軍可領大軍出城,以中軍衝陣,又令騎兵左右攔截他們前後軍,想必要剿滅他們前軍,應當簡單。”
“額……”
顏良與老弟文醜對視一眼,四目相視,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意思,於是說道:“叔惡,你以為呢?”
文醜馬上和顏良打配合道:“明公在離開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防守城池,不要出城作戰。現在清河國敵人攻勢迅猛,我們如果在這裏與關羽纏鬥,勝了不能追擊,敗了就鄴城有失,還是穩當些好,就在城中等待吧。”
“不錯。”
顏良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是了,明公不準我們出城作戰,二位軍師之意,我自然明白,但明公三令五申,恐怕.……”
閔純逢紀對視一眼,兩人都是聰明人,顏良文醜的演技還是嫩了點。
雖然袁紹確實有說過盡量不要在發起西線戰爭,但現在敵人明明露出了一些破綻,完全可以試探性進攻卻不敢去,顯然顏良文醜嚇破了膽。
隻不過他們是主將,所以二人也都不說什麽了,既不點破,亦不再慫恿他們出城,他們開心就好。
這邊城池上不敢有所動作,城外關羽和陳暮卻在一處小土坡上觀望。
就跟孫權也會去城外小土坡觀望合肥城一樣,敵人的布防、軍隊數量以及城池上方的防禦結構工事,一眼看過去,有經驗的將領能看出很多東西。
因此一名合格的統帥,往往都會親臨戰場去觀察。孫權雖然是個反麵例子,但曹操這個成功例子,也會經常這麽做,所以像關羽陳暮這樣,主帥大搖大擺地跑到城外觀察,在三國亂世之中,是常有的事情。
更何況現在城內的敵人不是張遼,關羽也不是孫權,關羽就不信顏良文醜還敢出城與他大戰,隻要他們敢來,以他現在接近天下無敵的實力,他亦是有把握以一敵二,將二人首級斬下。
土坡之上,陳暮和關羽就看到城中旌旗招展,城樓上的敵人如臨大敵,各種守城器械擺出來,一架架床弩亮出鋒利的箭支,即便是隔了三裏之地,也能感受到它的冷厲。
不過即便是宋代最好的床弩,最遠射程也不過是三裏,何況是漢代床弩。漢代床弩射程一裏已經是極限,因此二人處於一個極為安全之處,並不危險。
“二哥,看來城中敵人已經被你嚇破了膽子。”
陳暮隻看了一眼,就料定敵人不敢出城作戰,頓時笑了起來,扭頭看了眼藏在小山包後側的玄甲重騎,搖搖頭道:“我布置的伏兵派不上用場了。”
關羽含笑道:“多一手準備也不是壞事,不過現在安陽城池隻以防禦姿態作戰,不與我出城決戰,四弟以為當如何?”
陳暮四處看了看,就看到安陽城池非常新,砌城池的磚頭沒有一絲歲月的斑駁和老化跡象。城池外從洹水引入了護城河,因為離得太遠,倒是看不清楚護城河下情況,城池背後便是洹水。
之前管亥先鋒軍已經派人去勘察過,洹水水位下降得厲害,原本是一條中等河流,現在頂多是一條小河,最深處也不過是沒人頂,最淺處人可以直接淌水過去。
現在關羽軍正在安陽城池西南方向建造營寨,這裏是安陽城的上方,到時候會離河流約一裏之處挖渠方便取水,同時防止敵人在水中投毒。
古代戰爭十分殘酷,投毒、丟動物或者人的屍體汙染水源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城池中多有水井,從地下水源取水就安全得多。陳暮不確定安陽城內是否有大量水井,所以在下遊處投毒,汙染護城河及內城河水源這個策略算是在考慮之內。
不過正常情況下,城內肯定是有大量水井的,就連張燕後世的太行山淩霄山寨遺址當中,都有大量漢代八角水井殘留,更別說這樣精心選取的新造城池,因此投毒這件事情,還是得商榷一下,斟酌一番再做決定。
想到這裏,陳暮就說道:“安陽城池是臨洹水新建的城池,此地為一處軍鎮,想必各種設施應當齊全,如今正是旱災之時,洹水水位下降得厲害,徒步就可以過河,這幾日二哥先安頓兵馬,休整一番,再派出斥候四處查探,我則在臨近觀察一番再說。”
關羽點點頭道:“好,不過戰場十分危險,安陽城內也必會派斥候四處活動,營寨裏的事情交給楊奉他們去做就行,我屆時陪你同去觀察地形。”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陳暮笑了起來。
有如今實力已經無限接近巔峰呂布的關羽保護,觀察地形的時候就幾乎沒有任何危險了。